大炕上住了三口人。

程伊一眼就認出來了，睡在炕頭的是齊二，中間的是齊二買回來的媳婦小翠，炕梢睡著一個奶娃子。睡夢中咕噥著嘴巴，嘴角還有奶漬。

想是孩子剛剛吃了奶，小翠摟著孩子睡得沉沉的。齊二背對著小翠躺著，眼皮子一抖一抖的，並沒有睡熟。

程伊看著齊二的瘦長歪斜的臉，心中便升起一股厭惡來，真想上去扇他幾個大耳光才好。看齊二可比之前胖多了，想來是吃得不錯。

程伊打量著他們身上蓋的嶄新的棉被，眼睜睜看著這群惡人正在享受著自己送給他們的財富，忍不住開始手癢心癢，複仇的火苗一下子高漲起來。

“不急。再去彆處看看。”青環感受到了程伊的怒火，拉住程伊的手，將她帶出了房間。

程伊平複了一下怒氣，又進了東廂房。一個熟悉的佝僂身影出現在程伊麵前。是齊婆子。

程伊對齊婆子的恨比之齊二更甚，這賊婆子最會尋釁滋事，一味挑唆齊二虐打妻兒，自私懶惰，冷血殘暴，毫無人性。如今這老婆子正佝僂在炕上咳嗽，乾枯的手掌捂在嘴巴上，似乎怕咳嗽聲太大驚擾到彆人。

程伊摸了摸炕，冰涼的。

齊婆子咳了一會兒，便慢慢坐起來，摸索到炕上的一個大碗，顫巍巍地端起來喝了一口。水也是冷的。

程伊記得齊婆子是離不開熱水的，無論冬夏都要備著熱水，一旦水涼了，程伊便要挨打。如今也能喝冷水了？

齊婆子喝了幾口，水沒了。看樣子還想喝，可是再要下地也費事得很，便坐著沒動。

過了半晌，程伊還以為她坐著睡著了，突然一陣劇烈地咳嗽驚了程伊一跳。

齊婆子的頭壓在腿上，蜷成一團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粗嘎的嗓音加上渾濁的痰音，呼嚕呼嚕跟拉風箱一樣，聽得程伊頭皮發麻，真怕她一口氣上不來就死過去了。但是禍害活千年，齊婆子沒有咳死，緩過氣來了。

正房裡傳來嬰兒的啼哭聲，齊婆子咳得那麼厲害，把孩子驚醒了。

“噢噢，寶寶不哭了，噢噢噢，不哭不哭……天殺的老不死！專挑我兒睡著了咳，好不容易哄睡的，又被咳醒！作孽的老賊！安心不讓我們娘們好過！喂，你彆裝死了，去看看她死了沒有？”

齊二大聲咕噥道：“都他媽的不省心，能不能讓我睡個好覺了？”說完，正房便沒了動靜，隻有小翠哼哼呀呀哄孩子的聲音。

齊婆子捂著嘴巴聽完了兒媳婦的辱罵，嘴裡嘟嘟囔囔地惡毒地罵：“黑心爛肺子的掃把星！千人騎萬人壓的小娼婦！早晚不得好死，讓你們這麼對待老娘，都不得好死！雜種崽子也活不長，得天花，掉井，讓你們狂，讓你們狂……”邊罵邊哆嗦著躺下了，不久就呼嚕著睡了。

惡人自有惡人磨，齊婆子遇上了小翠，便也甘拜下風了。

程伊心裡覺得痛快，這回也讓齊婆子嘗嘗被人欺侮的滋味。

齊婆子這個樣子，估計也要不久於人世了。可如果隻是這樣，也沒什麼看頭，畢竟齊二一家過得還算不錯。

“還有彆的嗎？”

“再等等。”

兩人又來到了西廂房。西廂房裡布置簡陋，一鋪大炕上隻睡著一個人。程伊納悶，齊二家怎麼又添人了？

那大炕上的被子打著補丁，一個滿頭烏發的女子緊緊裹在被子裡睡著。

青環靠在一個破桌子上，對程伊道：“你不是要報仇嗎？機會來了。”

程伊疑惑地看了看青環，隻好也靠在桌子上乾等著。兩個大活人盯著另一個大活人睡覺，這場景怎麼想怎麼彆扭。

等了大約一刻鐘，程伊不耐煩了，剛想跟青環說離開這裡，就聽見外麵傳來輕輕的腳步聲，眨眼功夫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口，“吱呀”一聲，門被輕輕推開了。

齊二鬼鬼祟祟地從門縫裡擠進來，又轉身把門掩上，插好門閂。

齊二與程伊擦肩而過，近距離看他，程伊發現他果然是發達了，臉上的餓相已經沒了，但是眼眶發青、腳步虛浮，一副縱欲過度的酒色相。

齊二飛快上了炕，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那女子睡得正香，冷不丁地嚇了一跳，剛想喊，被齊二捂住了嘴，小聲道：“彆叫，是我！”

那女子停止了掙紮，齊二把手放下來。

“老爺，你怎麼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