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雲兮低眉斂目回到紫晴身後,越過屏風,看到檀香木雕花方桌後坐著一人在俯首批閱奏折,此人正是她四年未見的死對頭葉彥。
“來人——抓住她們!保護督公!”桂公公大叫著追進來。
葉彥蹙起眉頭,臉上帶著被打擾的不悅,薄唇微啟:“鬼叫什麼。”許是淨身的晚,他的聲音不似其他太監那樣尖細。
黎雲兮沒有抬眼,隻是細聽之下察覺他氣息微弱,難道真生病了?
“乾爹,她們膽大包天硬闖您寢殿,兒子攔都攔不住。”桂公公一臉怒色地告狀。
葉彥掀起眼皮,毫無溫度地睨著紫晴,涼聲開口:“又一個把本督說話當耳旁風的,怎麼,你也活膩了?”
“妾不敢,隻是妾有要事稟報。”紫晴蹲跪在桌案前,聲音帶了一絲顫抖。
黎雲兮之前女扮男裝日日在軍營生活,從未行過女子禮,隻得照貓畫虎,也蹲下身去,低著頭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咳咳咳——”葉彥一陣輕咳後啐出一口鮮血,他不甚在意地將帕子扔掉,仿佛未見。
“若本督覺得沒這奏折重要,那長棍責完程氏下一個便是你。”他合上奏折,慵懶地靠在椅背上,閉起眼睛,玩弄著手上的翡翠扳指。
“妾有一遠方表妹,昨日來府投靠妾。她爹爹是大夫,有些土方子能治疑難雜症。表妹自小跟著爹爹學到不少,妾便想著讓她給您看看。”紫晴細聲細語道。
葉彥聽完麵無表情,沒有作聲。
一旁的桂公公疾言厲色接話道:“荒唐!土方子你們也敢拿千歲的性命來試,莫非想害了督公?!”
葉彥仍是閉著眼睛一聲不出,若不是手指一下下摩挲著扳指,還以為他睡著了。
黎雲兮正欲說話,一位府兵從外麵進來,拱手道:“督公,程美人暈死過去了,剩下十杖還打嗎?”
椅子上的人眼睛眨都未眨一下,雲淡風輕地勾起嘴角,吐出輕飄飄幾字:“不中用的東西,拖出去喂狗。”
黎雲兮暗中握掌為拳,心中一陣惡寒,在他眼裡人如螻蟻,命如草芥。
桂公公小心翼翼地瞧了眼葉彥,揣測著他的意思,片刻後扯著嗓子衝府兵道:“回來,把杜美人也拉下去!杖五十!”
黎雲兮眉眼緊蹙,見葉彥還不出聲,大聲道:“慢著!督公,能否聽奴婢說兩句。”
她聲音一出,葉彥一直合著的眼皮猛地一顫,刷地睜開那雙狐狸眼,視線定在黎雲兮身上,將她細看一番,收回目光,瞳底滿是失望。
黎雲兮感受到他移走了目光,稍稍抬眼,偷偷瞟了瞟他。
待看清他的臉,心中一驚。
之前的葉彥雖然可惡,可不得不承認他容貌俊美卓絕,也不似尋常太監那般娘氣,是她在這世上見過第二俊美之人,第一是凝予。
若說凝予俊如謫仙,那葉彥便美如妖孽。
如今他怎麼變成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樣,不僅臉色煞白,漂亮的狐狸眼也微微凹陷,整個人看起來弱不禁風,一推就倒。
他不是與太子平起平坐的九千歲嗎,不應該錦衣玉食被伺候得十分滋潤嗎。
桂公公見葉彥麵色有異,淩聲喝道:“叫什麼叫,沒瞧見驚擾到千歲了麼,府兵……”
“閉嘴,聒噪。”葉彥睨了葉桂一眼,臉上透著一抹慍色。
張牙舞爪的桂公公立刻收聲,低眉順眼站在一旁。
葉彥抬了下手,示意放開杜美人,又淡淡地瞥了眼黎雲兮,啞聲道:“講。”
黎雲兮穩住心神,正色道:“奴婢若能醫好您的病,可否饒了杜美人?”
“你在與本督談條件?”葉彥眯了眯眼,語氣不鹹不淡。
“是。”黎雲兮雖低著頭,語氣卻是不卑不亢道。
“你可知敢與我談條件者是何下場。”葉彥聲音泛著冷意,聽起來有些瘮人。
“奴婢知道。”
葉彥冷笑一聲,“本督看你不知,不如打幾杖子讓你明白得清楚些,來人——”
府兵聽令立刻衝進來,抓住她就往外拖。
黎雲兮假意掙紮著,急聲道:“奴婢不僅知道,還知您病不在軀體,在心裡!”
葉彥呼吸一滯,眼睛眯起,眸光鋒利地射向她。
“未診脈,就敢如此說。”
“奴婢還敢說您是積鬱成疾導致茶飯不思,身體才會落成如今這樣。”黎雲兮繼續說。
“過來。”葉彥臉色陰暗,聲調沒有半分起伏。
“誒,乾爹您吩咐。”桂公公忙走到近前。
“沒叫你。”葉彥眸光深沉,落在黎雲兮身上。
“放開我,督公叫的是我。”黎雲兮說著甩開府兵的束縛。
在桂公公惡狠狠的注視下,她走到葉彥床前行了個禮,“奴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