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視狼顧(三) 農夫與蛇(1 / 2)

寂然冷月,高懸夜空。

悠悠的竹葉在清風吹拂下簌簌有聲,斑駁竹影落在牆麵,輕輕搖曳。

已至午夜,萬籟寂靜,唯有山林間的風聲和門外竹葉輕動。

竹籠的卡扣輕輕“哢噠”了一聲,一條細長的黑蛇從籠子裡遊出,慢慢爬上木床。

床上的淩塵單手枕著腦袋側臥而睡,閉著眼眸,呼吸平緩。

黑蛇盤纏上床頭柱,勾著腦袋瞧床上的人。

以後不可一世無人能擋的男主,現在還隻是個小男孩呢。

剛剛十二歲,妹妹年幼體弱,父親一腿殘疾臥病在床,全靠他一人支撐著家庭。

他閉著眼的時候,沒有了白天的沉穩利落,顯得青澀年幼。

兩彎不修也自然的眉毛,長且卷翹的眼睫,投下扇形陰影,挺立的鼻梁,淡粉色的唇微微抿著。皮膚堪比少女的細膩勻淨,隻有唇角有一顆難顯的淡淡紅痣。

因煉丹,他身上的藥草味總是很濃,而沐浴消減了幾分藥味,隻剩山穀密林間纏繞不覺的草木清香,這種氣味是音折熟悉的。

清晨時分潮濕冷冽的山穀,霧氣朦朧,傍晚時升起了了炊煙,拂進林間,帶來人間溫暖的煙火氣。

音折不知不覺,湊到了他的臉頰邊,蛇信子絲絲嗅著這舒適的氣味。

這些日,她竟然已經習慣他身上的氣味了。

音折躊躇起來,盤在他的枕頭上,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她在他的食物裡落了一滴自己的蛇毒,毒性微弱,隻會讓他今夜沉沉睡去,難以蘇醒。

以原書中的故事進程,十三歲時他被迫換骨,距離現在,已經沒多少天,很快他自己的麻煩也將接踴而至。

他會被迫抽出道骨,淪為廢人。

可謂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音折的身體自己明了,她的確是強撐著一口氣不肯死,靠著疼痛強打精神。

丹藥分為九品,九品為上。

八品以上的丹藥,舉國之力都不可能拿出來。

淩塵心知肚明,這幾日喂她吃止血丹、引氣丹,也怕是臨死前的寬容和仁慈。

但是,他卻沒想到,自己便是那天材地寶,靈丹妙藥。

千萬人難尋一個的天生道骨,反派為此千裡迢迢從人傑物靈的神鳴中洲找到這偏僻荒野之地,這不算靈寶,還有什麼算?

那醫師算得上見多識廣,憑本身的血脈傳承記憶,音折清楚,現如今的確沒幾條同族的蛇了。況且幼年時期,黑極梵音蛇與普通毒蛇長相相似,極難分辨。

因現世的黑極梵音蛇極少,人類並不足夠了解這種異獸的天賦與習性。

她不僅是黑極梵音蛇,還是其中的王蛇。

黑極梵音蛇修煉極其困難,所需精純的靈氣是其它獸物的數百倍,化形進階九死一生。但於此同時,它們不僅毒性至猛至烈,還有一與生俱來的天賦——吞噬。

隻要蘊含天地靈氣,下到鳥雀野獸,上到天材地寶,甚至是修者,也能視之如食物,化為己用。

此刻,沉睡在床畔上的淩塵,於她來說,就是那救命藥。

從前她讀農夫與蛇的故事,代入的是愚蠢農夫的視角,如今化為蛇,卻還是要按照故事進行。

莫非真的是天意難違。

音折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捕食獵物,那是一隻巴掌大的鳥雀。不同於現世的蛇,進食一次就很久不用再捕獵,她時常肚子餓。她強打生為人的尊嚴,日日去吃果子,堅決不願意茹毛飲血。可還未幾天,就虛弱到幾乎爬不動,再不吃點肉食,怕是要成為一條餓死蛇。

於是,她潛伏在一棵老樹下,守著樹上的鳥窩。

等到雌鳥歸巢前一刻,她蜿蜒爬上樹,借助樹葉遮掩蹤跡。

一發即中,它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咬住了雌鳥。

並且,收獲了一窩小鳥。

那時,她在強烈的饑餓麵前,還強撐著搖搖欲墜的理智。

她想找個辦法,把鳥烤熟了再吃。

然而血水流進嘴裡,生肉嫩得可怕,鮮得驚人。她理智的弦觸之即斷,直接生吞了那鳥雀,並且爬進窩裡,將一窩嘰喳叫著的小鳥吃了個乾淨。

野獸的穀欠望輕而易舉壓倒了生為人的尊嚴。

作為獸類也沒什麼不好,它們不必遵守任何為人的道德製約,它隻有一條準則:生存。

生存,便是一切。

音折弓起身體,凝視他的眉眼,默念道:既然你遲早被人強迫換骨,不如在這之前,便宜便宜我吧。

對不住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它爬上他的脖子,冰冷的鱗片滑過溫熱的肌膚,睡夢中的淩塵眉頭微蹙。

嗅聞他脖間滾滾流動的鮮血,這精純的血液香氣讓她食欲大開,涎液直流。

不能喝血,萬一把他吸死就不妙了。

況且他現在實力還太低,血液效用遠不如天生道骨。

她隻要淩塵小小的一截骨頭,以目前幼年體的身體,她既無法吞他整個人,也不能吸收。

她遊曳在他身上,像打量一盤菜。

繞過脖頸,不能吸大動脈,滑過肩頭,肩膀骨頭太硬,纏繞上緊致的腰身,嘎他腰子多不好,大腿太硬、小腿太粗、腳踝不好啃,腳趾頭,還是不要了。

就算不做人,腳趾頭也不行。

她繞上淩塵的手臂,停在他左手手腕之處。

不詳的黑蛇纏繞著少年白皙修長的手腕,三角蛇首落在他掌背,在清澈月光下,綠豆小眼亮得迫人。

如不仔細去看,還以為這是一隻黑曜石色的蛇形手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