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見過那雙眼睛,鯨……(1 / 2)

春夏交際,天空湛藍如洗。

瑤華宮外風聲陣陣,太陽高高升起,樹影婆娑,陽光穿過層層綠蔭打在青石板地,光怪陸離。蕭瞳靜靜候在小佛堂外,鄭金羽今日誦經多久,蕭瞳就站了多久,天氣乍暖還寒,天光雲影輪轉,未有懈怠。

日頭正高,蕭瞳躲在屋簷下的陰影裡避太陽,她緊緊貼在小佛堂的門外,佛堂內闃無人聲,偶爾響起鄭金羽歎氣的聲音,一下一下。

蕭瞳眼觀鼻鼻觀心,手裡不住絞著攢金絲帕子,上麵繡了個小巧的蕭字,玲瓏可愛。她覺著這宮裡的日子,一年兩年,十幾二十年,就在這聲聲歎息裡,硬是磨完了她大半輩子。

鄭太後禮佛時專心致誌,萬籟俱靜,隻有念珠響動時幾聲磕碰,如核桃碰撞時咚咚兩聲,沉悶緊促,聲音如墜空穀,倏然間就被靜謐的佛堂吞噬殆儘。鄭金羽口中默念八十八條大懺悔文,嘴唇一張一合,平時用玫瑰花露精心保養的雙唇此時因一上午的默讀,口乾舌燥,翹起幾塊死皮。

無端風雨,餘寒未儘。昨夜剛下了一場大雨,好不容易暖和起來的南方一夜之間又變得涼嗖嗖的,鄭金羽心裡估摸著時間,皇帝這會該過來了。

外麵風聲越發刺耳,絲絲縷縷刮過小紗窗,攪得鄭金羽不得安寧,她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扶著膝蓋起身,餘杭黛綾垂落,雅致柔軟,光如鏡麵渾然天成。鄭金羽虔心禮佛,唯恐珠光寶氣衝撞神靈。而尋常素色衣裳麵料紮實針腳粗獷,甚至比不上瑤華宮裡拿來擦桌的布料。哪能孝敬給太後。

這韋嵐生倒肯想主意,從每年餘杭釗彥郡上貢的三萬批絲綢裡又格外調了百匹素色織緞,專門用來給鄭太後裁禮佛的衣裳。餘杭織造局的繡娘更是彆出心裁,尋常黛綾在陽光下五光十色,不適合禮佛時穿,於是她們就在衣裳外罩一層霞影紗,壓住流光溢彩的緞麵。

韋嵐生,鄭金羽默默思索著,倒是個聰明的,就可惜心思太活泛了。鐘聲於外,梵音在裡。鄭金羽手中的念珠一粒一粒硌在她手上微微發燙,她心裡更兜著塊燙手山芋。她憂心今年的收成,南邊的倭寇、還有北邊嶽如鬆死後騰出的北部,堯門關的姚海寧已經是賈衡的人了,鐘州就不能再由賈衡擺布安插人手,這一次,她勢必要安排自己的人手。

可這事棘手在鄭家無武將,而文臣墨客哪裡懂北邊的刀劍,派一個不聽命於她的武將前去北部,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豈不是一塊肥肉拱手相讓,鄭金羽一想到北方每年的官稅,誰上任都能坐享漁翁之利,她恨不能自己親自去北方核對賬本,免得便宜過路官員中飽私囊。

前朝皇帝平北部,派一將一監軍,原先也是個好主意,可後來將領監軍沆瀣一氣,冗官冗臣將前朝拖斷了氣,太/祖皇帝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解除監軍。

鄭金羽反複推敲著這其中玄妙。

將領監軍既然會相互勾結,那她便壓住讓這兩方勢力無法聯手即可。實在不行她還能再尋西夏完顏氏!就算中原的手伸不到鐘州。北部虎豹九關,誰都不是省油的燈,西夏自有有辦法從中瓦解將領和監軍,到時候,再硬的銅牆鐵壁也得破,哪還需要她動腦筋。

就這麼定了,一將一監軍,賈衡隻能二者選其一!解決一心頭大患,鄭金羽覺得豁然開朗,嘴角高高揚起,得意地長舒一口氣,推開佛堂的門。天朗氣清,鄭金羽打量了眼外麵的天氣,搭上蕭瞳遞上來的手,美目盼兮,顧盼多姿,看得蕭瞳也不免怔怔愣了一晌,先皇在時最愛鄭金羽這一雙剪水秋瞳,千片赤英霞爛爛,百枝絳點燈煌煌,縱是望儘春山也不及鄭金羽雙眸多情。

美則美矣,鄭金羽年過半百,再美的容貌也隨著年歲銳利不少,蕭瞳與韋嵐生陪著鄭金羽三進三出瑤華宮,蕭瞳從未想過鄭金羽能顯赫至此,垂簾聽政大權在握,哪裡是當初永巷裡那個小宮女鄭金羽和蕭瞳所能想象的。

“皇帝來了嗎?”鄭金羽看著老友低垂的眼眸。

蕭瞳點點頭,露出雪白修長的脖頸,乖巧恭敬:“陛下五更天下朝後就過來候著了。”蕭瞳的打扮素淨極了,頭上簡單挽著一個發髻,斜插一支雕著小花的沉香木步搖。

“怎麼今日結束得這麼早?”鄭金羽疑惑道,平日裡肖刈效仿先皇,不坐足三個時辰斷斷不肯罷休。

“說是前夜裡同宮女玩樂,誤了時辰。”蕭瞳思來想去還是略去了其中經過,肖刈哪裡是誤了時辰,今早上朝時瞌睡連天,險些直直從龍椅上跌下去,看得好幾個老臣臉都黑了,鄭金羽要是想知道,不消她說,韋嵐生也會添油加醋地奉上邀功。

“胡鬨!”鄭金羽冷聲叱喝,眉間微蹙而後輕輕一挑,轉念溫聲道,“小孩愛玩是天性,隨他去吧。”

蕭瞳沒應話,她知道鄭金羽在想什麼,肖刈不是太後親生,太後巴不得肖刈整日鬥雞走馬,不學無識,好方便瑤華宮獨攬大權。鄭金羽當初安排韋嵐生伴讀肖刈就是為了讓皇帝玩物喪誌。

可這是皇帝,蕭瞳不懂朝堂之道,她卻明白,一國之君,養得愚鈍輕薄,哪裡是長久之計。蕭瞳跟在鄭金羽身後往主殿走去,長期低著的脖頸有些僵硬發酸,蕭瞳梗梗脖子,抬頭望了眼天空,悠悠晴空,雲朵飄向遠方連成一片,直至消失在宮牆儘頭。

太久沒出去,蕭瞳才發現原來天空也能這般廣漠無垠。

離了堯門關往南走三百餘裡是釗彥郡,膏腴之地物阜民安,梭織夜夜不停,桑田萬畝,餘杭絲織局一年產綾羅綢緞三萬匹,日進鬥金,而釗彥則獨占餘杭鼇頭,堆金疊玉。李孟來隨著知無涯縮地千裡一日一夜終於感到釗彥郡,傾城說她上一次感知到粒央的氣息,就是在釗彥郡。

釗彥郡富庶天下,連城門都金碧輝煌,剛進城門,旗亭百隧,甲第千甍。芬芳馥鬱撲麵而來,可定睛一看才發現並非花果奇香,而是往來馬車飄出的上好木料熏香,連帶著街市都香氣撲鼻。知無涯隱了三人的身形,穿梭在鬨市裡,李孟來原以為堯門關已是人間仙境,沒想到釗彥郡霞光萬道,碧瓦朱甍更勝一籌。

“師傅,小師叔送信過來了。”李孟來手指一勾牽出絲遊魂,納悶地打量著在風裡飄搖的幽魂,“小師叔到底都是從哪裡搜來這些孤魂野鬼幫著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