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空一赤的話,息衍挑眉,露出一絲譏諷。
“理由呢?”他問。
空一赤沉默著回看向大海,過往種種在眼前一一閃過。
從小到大的不見天日,父母姑姑相繼被害,她自己曆經千辛萬苦逃亡,更在途中丟了雙眼……
“……算是感謝,和補償吧。”她說。
“叛亂發生後,我曾喪失了所有希望與鬥誌,並以為自己的頹廢與自暴自棄理所應當。直至來到人界,遇到成遇。”
“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族,渺小平凡,卻多災多難,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讓我自慚形穢。”
“我每日與他出海捕魚、進城販魚,看他麵對各色各樣的苦難與鄙夷依然笑得那般快樂。他還會用賣魚的錢,給我買許多東西。”
“這段日子雖平淡無奇,卻比過去幾百年的時光都讓我踏實……若是可以,我多想就在這裡,和他度過一生。”
她的目光漸漸變得虛幻而美好,似乎看到了那個木屋小院裡,兩人彼此相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相偕到老的情景……
而幻想終會消散,麵前仍是那一望無際的蒼茫大海。
“我當初突然闖入他的人生,為他平添了諸多麻煩,如今又要不負責任地離開,重新留他一人在此。這兩個請求,便當做是我為自己,求個心安吧。”
“……我答應你。”
許久後,息衍應下了她的請求。
聽到這話,她才算如釋重負。雙手交疊高高舉起,又反掌手心向外貼在額際,她肅穆且鄭重地以幽族最高禮節向著息衍跪拜下去。
“幽界空一赤,拜謝息衍少主!”
……
在她離開前,巳湮又上前兩步,來到了她麵前。
這樣麵對麵,巳湮才發現原來她恢複了目力的瞳仁並非全然的純白,而是躍動著一簇極其細微的淡藍碎晶。
“此前,我曾問過你一個問題,如今既然諸事皆了,這個問題我想再問一遍。”巳湮說。
“我,可否一探你的靈脈血氣?”
巳湮注視空一赤的同時,空一赤也回看著她。
其實,從那晚在城中纏鬥,她便發現自己對眼前的女子有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親近之意。雖然兩人依舊陌生,但這種親近像是從心底散發出來的,無緣無故,不受控製。
既然如此——
“好。”她答。
得到允許的巳湮看向空一赤的心口處。如今咫尺相對,她更加明顯地感覺到那股力量正是從那顆“焜鳳心”中傳出。
她抬起手,虛指在空一赤心口處。
微弱的雷電從指尖發出,像一條慵懶的絲線慢慢伸入空一赤的心口。與此同時,她閉上雙眼,幻境以熟悉的方式出現在眼前。
***
這次,似是在一片洪荒大潮之中。
洶湧的潮水彌漫,一片汪洋不見邊際。而這汪洋中,有一隅荒涼泥濘的汀渚。
汀渚不大,卻是凶獸們都在覬覦的落腳之地,為此,它們廝殺不斷。有不敵的,要麼落入大潮中,被奔騰的潮水瞬間淹沒,要麼趁著還有一絲氣力匆匆飛走,尋找彆的落腳地。
而在這些纏鬥的凶獸中,巳湮看到一點亮眼的紅色,是一隻鳥。
那鳥體型弱小,因此也成為了眾凶獸窺伺的對象。可它卻是個不可貌相、十分難纏的小家夥。縱然身上的羽毛已被凶獸撓禿了不少,甚至還有道道傷痕裸露,卻依舊不肯認輸。
巳湮感覺自己從半空落到了那鳥兒身前。
周遭洶湧的潮水自覺避開,蜂擁的凶獸也都紛紛逃離。
隻有那紅色的鳥兒,似是既膽怯,又不舍得腳下這塊自己拚死捍衛的置錐之地,低垂著頭不肯離開,也不敢看自己。
“天地之中,合該有更多似爾這般堅韌不屈之生靈。”
巳湮聽到自己這般說道,而後又伸出手,將磅礴的雷電之力從掌心注入這朱鳥體內。
“今日,吾以雷電之力啟爾靈識,賜名‘焜鳳’,以火為屬,居穹蕪海,司薪火相傳之責。”
隨著雷電之力注入體內,那鳥的模樣開始變化。
弱小的鳥身一點點變大,紅色的羽毛更加奪目,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接著是頭頂的冠羽,變成了一簇高高燃起的火苗,原本稀疏的尾翎也越來越長……
待一切變化終止,它已通體如火,而羽尖、尾尖和頭頂的火冠,則又呈現熒熒藍輝。
焜鳳張起已然大到足以遮蔽整個汀渚的雙翼,呼呼扇了幾下,隨後振翅而起,在半空中不斷盤旋,聲聲鳴叫清亮悅耳,回蕩在大潮之上。
……
***
看著拖著紅尾的黑色身影消失在天海一線處,三人轉身向那小木屋走去。
“你當真要抹去他對鳳子的記憶嗎?”路上,巳湮問息衍。
“自然。”
“為何?”巳湮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