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暠兒那孩子委實不易，六王夫婦…你不要往心裡去…”

聽她說來，莫不成那少年是我早逝養父六王爺的骨血，難怪如此痛恨我。

“更名之事，你舅父已經知會本宮，日後就喚你紵裳。”

“恩。”

“陛下駕崩前一直念叨著你，晚膳過後，你去趟紫宸殿。”

“恩。”我雖不知紫宸殿是什麼地方，卻也一畏虛應著。

“陛下入棺後，你……你……”她吞吐半刻，語氣猶疑不定，最後還是硬生生吐出重點。

“……儘早出宮吧。”

直到這刻我才明白，我在這座皇宮的確是不受歡迎的，人人避我如瘟疫，連眼前這位親生母親也不例外，我突然不分由來的為我身體這個軀殼而感到一陣悲涼。

“我……”我正想答她我也是這般念想時，她突然厲聲打斷我，情緒開始起伏不平，連帶呼吸也變得急促。

“你是想讓本宮也一起被克死麼？！”聆這劈天蓋地的一句，我明顯一愣，自雲母屏後隱約窺得她這刻的張皇失措。

原本我以為她會是個心如刀絞、萬般無奈的母親，如今這出，顯然隻是貪生怕死罷了。費爾巴哈曾說過：對人說不，生命是一切寶物中最高的東西。人都有追求生的權利，所以我不怪她。但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既然她已將彼此僅有的顏麵撕破，我又何需再諱莫如深。

明了她之意，提鼻深吸幾口氣，轉眸向她時已是巧笑倩兮，儘顯天真。

“娘娘放心，等到一切妥當之後，我就隨舅父回去。”

“你可是在怪責本宮……”

“我所做隻是順了娘娘心意，僅此而已。”

屏風後人影謔地站起身，隔著雲母，我自始自終未能見到她的容貌與神情。顯然這聲“娘娘”不著痕跡的刺激到她，這樣的話也不該從一個四歲孩子嘴裡說出，卻又分毫挑不出錯處。

屋裡靜默半晌，繼而是她出聲。

“你好生歇息吧，晚膳後自會有人接你去紫宸殿。”說完，還不待我應和，便悠然轉身、衣袂飄飛的踏出了我視線範圍，空留環佩叮咚聲繞我耳際。

良久，待到風靜簾閒，透紗窗麝蘭香徐徐散開，沁入心脾，另人心神穩起。

入夜，天穹墨染流蘇一線，深宮寂寂，四下靜透，五月暑氣也敗下北鬥，和著風都滲出涼意，與這深闈氛圍倒是如出一撤。有宮人按步接我到紫宸殿，是冤家路窄，還是故弄玄虛？我竟在去往紫宸殿的途中遇見白天嚷著殺我的病弱少年，也正是六王生前惟一的血脈，小王爺蕭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