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好孩子的犒勞(1 / 2)

補習計劃破滅。

蜂樂回在我忍無可忍地把他踹下去的時候——我本以為憑借他優良的運動神經會躲開,但他不僅沒躲,還大笑著眼疾手快握住我的腳踝一拖,兩人雙雙摔下沙發在地毯上滾成一團。

媽媽喜歡厚重的長毛地毯和矮沙發,老家和新家都是這一布置,也因此不好擺茶幾在沙發前,於是換成了木製小圓桌放置在扶手兩側。……所以,此時毫無障礙地滾了出去。

咕嚕咕嚕咕嚕。

天旋地轉,我半趴在他身上,頭暈也不影響反應過來氣樂了,一翻身跪坐在地毯上攥著拳頭就給他一下,罵他倒是躲啊。

“躲了!”蜂樂回反應敏捷地接住拳頭,頭發亂糟糟地仰躺著,理直氣壯地說,“是阿江沒躲過。”

懂了。玩回合製呢。我稍微警惕了一下他的下招,兩人僵持了幾秒這才覺得很傻。連小孩子都不會周末約朋友在客廳裡摔跤。我語重心長地說:“我們是高中生了……”

他反問:“唔。那做什麼才像是高中生?”

我:“總之不是綜合格鬥。”

他隻是笑:“明明沒想出來呢。”

隻拿我自己的日程表做參考的話,不具有代表性。作業、預習和複習功課、學生會、查找資料、整理錄像,我沒有把事情留到第二天做的習慣,這些都是已經完成的內容。現在原定的采買暫時打個問號,一時間我還真想不到要做什麼。

但老實承認就感覺自己輸了。先起這個話頭的人還在等著我的答案,悠哉悠哉。

最近趕著天晴地毯洗曬了一遍,織物上散發著家中洗衣液的檸檬香氣,我沉默片刻,也破罐破摔地躺下去,乾脆閉眼就這樣睡一覺算了。

想起上一次這樣狼狽地在地上滾一遭,也是和蜂樂回。

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自居是他唯一的朋友。

人與人的關聯就像是蛛網。但蜂樂回不同,以他為中心的蛛絲線太少了。他太專注於足球了,達到了一種常人不能理解的程度,於是他追尋著能夠理解的友人來證明這份專注的合理性,卻又同樣因為這份專注把人推走。

當然,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好,這也是最初引起我注意的地方。

……過去的我在那時理所當然地、不成熟地對他產生了憐惜之情。

選擇維持一份長久的關係該扮作什麼模樣?溫和的?常伴身邊的?總是伸出援手的?

沒等我參透,就火速因為觀念分歧、性格摩擦由冷戰變為賽場上分出輸贏,場下還加了一場摸爬滾打的加時賽。

我以為友情告吹,躺在地上大口喘氣平複第一次打架的後勁,然後就看見蜂樂小朋友翻身撐在我身上,大聲說你太奇怪了!又默了下,恍然大悟地,可憐兮兮地說這就是朋友的感覺啊。

豆大的眼淚不斷滴在我臉上,也像是一場不像樣的雨,我沉默著,摸不出任何東西給他擦眼淚,於是拽著長袖的下擺在他臉上糊來糊去,自此定下了這段關係的基調。

我閉著眼睛,平緩呼吸,聽見身旁這人保持安靜了沒一會,又有悉悉索索的動靜,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落在了我身上。

“我沒睡著。”我說。

他說我知道,還是那副哄孩子似的語氣:“乖啦乖啦,是周末的酬勞哦?”

我歎了口氣,裹著他的外套爬起來,隨手套進袖管,意料之中沒能探出手來。他長高了那麼多,臂長也跟著增長,高中男生就跟春天見風長的草一樣,一夜之間抽條發芽。

因為長高,身體重心產生變化,最近這段時間他踢球都不算順利,很是花了精力重新適應,他倒是玩得挺開心的。

筆記本裡記錄的身體數據前幾天才更新了一次,我心裡有數,但紙麵上的數據比不過最直觀的感受:鼻尖不及對方肩膀、虎口輕鬆圈住腳踝、挽兩圈才能露出手掌的外套。

現在再打一場我大幾率是打不過了。我想。

蜂樂回就躺著看我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大了兩號的運動外套本就是寬鬆的設計,我一折一折挽上去,總感覺鬆垮垮的。

他嗯了聲,有點出神:“之前就想說了……阿江這樣看上去好小個啊。”

他伸出一隻手比劃半天。我看了眼,才配合地空出一隻手來,虛虛抵著掌根兩相對比,他的手比我的大了整整一圈,膚色也更深。

單獨把蜂樂回提出來,或者是跟足球部的部員們相比,大家都在足球場上日曬整天,他算是天賦異稟曬不黑的那類。但跟嚴格防曬的我比起來,瞬間就暗了一個粉底色號。

“——感覺好像能整個包住耶。”蜂樂回放輕了聲音。

那一瞬間,我猛然有種被野獸盯上的感覺,過電般起了層雞皮疙瘩。

啊,這人。我低頭審視著他的表情,得到了他不明所以地回望。

蜂樂回個頭不矮,光看臉很有欺騙性,整體身型也是偏纖細款,站在一起尚且不覺得,之前估計也沒這麼直接的對比過。

我錯開視角,聳了聳肩:“也不算吧。我是沒你高,但也超過霓虹女性地平均身高了。在學校裡都算是較高的女生啊。”

不然也不會跟他是同排。

“嗯……”他露出了完全沒印象的表情。

這時高個坦然自若的地方就顯現出來了:對身高並不敏感。反正都比自己矮,矮幾厘米有差麼?多少讓人有點火大。

蜂樂回想半天,吐出一句:“阪田他們也比你高啊。”

阪田是隔壁班的同級生,身高一米八,在校隊踢中後衛的位置。他們……反正大概也是足球部的那些人。

我咬重尾音強調重點:“女生。”

這次他花了一分鐘也沒再想到第二個人名。

我笑了一聲,無慈悲地扣留了他的外套,反正高個都不怕冷,室內溫度正正好。

*

這場雨來得突然,雨勢不減,臨近中午也沒有絲毫消停的意思。出門的打算是徹底泡湯了,我雖然不喜歡打破計劃,自找麻煩又是另一回事,遂順延到下次,黑發少年也沒意見……雖然我覺得如果我說要出門,他也會同樣爽快答應殺入雨中。

但我絕對不會在這種鬼天氣出門。天塌了都不行。

半個上午的時間消磨過去,沒有補覺,沒有補習,帶來的遊戲機成了擺設,兩個高中生盤腿坐在地毯上抽烏龜牌。我痛痛快快贏到徹底沒脾氣,懶得裁紙條貼臉,決定是最後輸得多的人為贏得多的人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