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老師,我保證,明天肯定記得。”
前提是老師您能保證,讓我活到明天。
可惜這個能打動無數中年女性的笑,並沒有打動到這位老師。
她將那張滴著水的身份證還給言開霽,又查閱了手裡那張估計是名單的破紙,眉毛擰得跟麻花一樣。
“你坐13號,把資料放在講台前麵。”
還是到了這一刻!不得不把希望交出去的這一刻!
言開霽抬起頭,無辜地看著她:“老師,這不是資料。”
後麵的程洛洛好不容易站直腿,保持著一個準備遞身份證出去的姿勢,聽到這妥妥把全場智商扔在地上踩的一句話,內雙直接瞪出了雙眼皮。
長發老師盯著他手裡的毛概教材,大概頭一回麵對如此誠摯的騙子,也被他說疑惑了,“那你手裡是什麼?”
言開霽說:“這是我的護身符。”
目光坦誠,語氣真誠,麵色從容,身姿自信。
甚至說得很在理,程洛洛簡直找不到話來反駁。
兩個監考老師顯然也沒有,對視一眼,最終長發老師側過身,竟然真就放他和他的“護身符”過去了。
程洛洛當場如法炮製,先是恭敬地把包放在地上,然後從裡麵掏出三本粉紅色的書。
“我有三個護身符。”
剛坐下的言開霽沒忍住,“嗤”一聲低低樂了出來。
這座位挺不錯,倒數第二排,言開霽上課最愛坐的地方,風水寶地,最易摸魚。
後麵,倒數第一排的人拍拍他,遞過來一張餐巾紙。
是同班一個男生。
“擦,擦擦身份證吧。”
言開霽:“不瞞你說其實我很想把它扔了。”
男生聲音抖得厲害,“言哥,衣服挺好看,待會兒能不能借我看看?”
今天坐到這兒的都不容易,言開霽回拍了拍他的手,“放心,有哥一口菜,就有你一口湯。”
話音剛落,左邊一道冷冷的視線飛了過來。
其實這道視線原本就一直在,隻是剛才他沒留意,此時目光中的冷意猝然加深,言開霽連頭都沒回,就感覺後腦勺像被兩根冰溜子直接穿了過去。
組團才好保命,言開霽帶著一個友好的笑轉過頭,本來想和隔壁桌交流一下感情,結果在看到對方麵孔的時候,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老朋友,鬼哥!
鬼哥依然沒摘他的寶貝兜帽和口罩,但這一對視,倒是能看清眼睛了,他長了雙挺有辨識度的眼睛,黑得像陳年濃墨,看人時有種說不出的銳利。
按照言開霽的觀察,雖然監考老師看著不太正常,但學生中有不少熟人,從這屋裡一股子絕望的氣氛來看,應該都是和他一樣的冤種同學。
搏一搏,興許鬼哥變活人。
他食指並中指輕叩了兩下桌子,眼尾一勾,帶著笑問:“哥們,我倆都是中文的,你是哪個院的?”
鬼哥輕飄飄看他一眼,吐出仨字:“醫學院。”
對方沒有要進一步聊天的意思,但意思能辨彆出來,這人確實是本校的同學。
言開霽沒氣餒,繼續擺著笑臉跟人套近乎,“醫學院住B區啊,你來得挺早……”
講台上,監考老師嘩啦嘩啦摞卷子,麵無表情地說:“考試9點準時開始,馬上發卷了,不要交頭接耳,違紀者取消學位證。”
言開霽把毛概放進書桌膛,端正坐好。
卷子開始往後傳,像極了一場正經考試。
難不成鬼也要篩選好學生?
這是歧視,是赤裸裸的歧視,做鬼都不給學渣活路!
直到卷子拿到了言開霽的手裡。
兩張b5紙那麼大的卷子,隻印了一道題——
請用唯物主義辯證法說明,什麼是數學?
言開霽、程洛洛、後座的兄弟同時兩眼一黑。
這題跟毛概有個錘子關係!
長發監考老師板著臉開口:“考場和座位號寫在卷子左上角,本考場是2考場,隻寫數字就可以。”
言開霽聽話地寫“2 13”
龍飛鳳舞的大字,乍一看,活像個大寫的“2B”
隨著考試鈴聲響起,另一名沒頭發的監考老師緩慢地踱起步來。
每一步都像地動山搖。
其實根本就不用踱步,憑他倆的身高,坐在那都能把下麵的一切收入眼底。
踱到言開霽跟前,他停下了腳步,眼珠一瞬間變得通紅,瞳孔卻一動不動,直勾勾盯著言開霽一片空白的卷子。
言開霽不是沒被老師盯過,相反,多年考試,他都是老師的重點盯梢對象,早習慣了。
但他頭一回被物種不明的老師盯,這真不太習慣。
水聲依然在他身邊滴答滴。
哆嗦著手寫完姓名學號,言開霽隻能硬裝沒感覺,將加倍的怨毒投向那行鉛字“請用唯物主義辯證法說明,什麼是數學?”
此刻,他無比地懷念顧遊,更懷念顧遊那本愛不釋手的《什麼是數學》。
餘光裡,隔壁桌鬼哥寫完姓名那欄,卻撂下筆抬起頭,以同樣直勾勾的眼神盯著監考老師。
在鬼哥堅定的目光裡,這位謝頂老師摸摸自己的禿頭,轉身去看右手邊的程洛洛了。
言開霽心頭瘋狂鼓掌,果然沒看錯,大哥是個狠人,指不定就是鬼片裡的天選之人!
監考老師走了。
言開霽拎起從程洛洛那順來的筆,一咬牙,開始在卷子上寫字。
“我們要堅持貫徹落實唯物主義辯證法,尊重老師,關心同學,做老師的好助手,同學的好榜樣,以良好的精神麵貌學習數學知識。”
筆尖頓了頓,他抬起頭,正好看見黑板上麵懸掛著的八張泡沫板,那是滄海大學無處不在的校訓。
“求真務實,樂學不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