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低垂著腦袋露出了寂寞……(1 / 2)

低垂著腦袋露出了寂寞神色的少年,看起來更像是隻渾身濕漉漉的,麵對人類突如其來的好意而感到驚慌不安的流浪貓。

他分明比自己的幾位同期都要高上一點,此刻卻縮著腦袋,拒絕和他們進行眼神接觸,仿佛憑空矮了一截。

就如惶惶難安的幼童在麵對大人的責問時那樣,不自覺地收斂了自身的存在感,讓人覺得他能站在這裡便是用了最大的勇氣。

是他們表現的太過急迫,令對方感到難以適從了嗎?

幾人擠作一團,彼此的臉上都露出猶豫的神情,麵對來自丸山蝶本人的詢問,他們在討論要如何告知對方自己的擔心,才不會顯得過於親昵。

日本人的人際關係講究尊重、溫和與得體,認為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精神與現實雙重意義上的私人空間,不熟悉的人貿然踏入會被視作冒犯。

陌生的人們之間會因為不想牽扯上麻煩而相互漠視,而即使是親近的人,相處時也會非常注意對方的感受,想說的話會事先在大腦中演練一番後才從嘴裡吐出。

他們五個能迅速熟絡起來,也隻是得利於鬆田陣平和降穀零先前打過一架,相處起來會更加放鬆。

正是因為已經跨過“冒犯”的邊界執行了更為親密的“毆打”行為,知曉了對方並不是斤斤計較的小人,他們之間的真空地帶也就頓時縮小了不少。

而萩原研二和諸伏景光,與前麵二人本就是親密無間的幼馴染,又皆為溫和且易交友的性子,對於自己的幼馴染找到了誌同道合相性不錯的新朋友,即便那人不符合自己的心理預期,也會做出一副好相與的表麵功夫。

更何況對方的確有吸引自己的閃光點,那麼配合地表露出自己的交友請求,便也能很自然地走到一起。

伊達航就更不必多說了,他高大的身軀與雄渾的嗓音,彰顯著強大靠譜的硬漢形象,對他人的尊重和包容也令所有人都發自內心地信任著這位班長。

而不經意間表露出來的調皮,又給他增添了些許好交談的柔化濾鏡,讓這位鋼鐵般正直的男人多了幾分複雜的人格魅力,促使著其他幾人對他放下生疏的麵具。

然而相比於他們而言,丸山蝶可以說是既沒有和他們認識的媒介,隻是因為聊得上幾句話所以被萩原研二帶進了他們五人的交流圈裡。

也沒有展現出特彆樂於交朋友的態度,反而經常單獨行動,雖和班裡同學都關係不差,但也僅僅是“不差”而已。

在包括他們的所有人眼裡,這樣一個總是掛著笑臉的好脾氣同學,實際上渾身都被一股沉悶而壓抑的孤獨感包裹住了,不僅隔開了想要靠近他了解他的人,也讓其他未曾與他交談的人敬而遠之。

他隻有在麵對萩原研二的時候,才會隱隱放鬆下來,那股像是放了幾個月的生肉的冰箱冷氣的味道,才會悄悄淡化,變成霧一樣無色無味的存在。

而在碰上他們五個人在一起時的情況,那團霧又緩緩凝結起冷冰冰的碴子,刺得人皮膚上的汗毛都炸開來。

這一度令他們以為,對方是不是不喜歡他們和萩原研二一起出現在他麵前,就像看到自己心怡的玩具被其他人分享了,這種嫉妒又苦澀的感覺那樣。

“不可能啦!你們不要這麼胡亂猜測!”萩原研二連忙製止了朋友們對他魅力的肯定,順帶打了一下身邊笑得很大聲的鬆田陣平,“雖然小丸山的確隻是在和我相處的時候會自在一點,但是他在看見你們的時候也是表現得很開心的好嗎?”

“你是在炫耀嗎?萩原。”伊達航也覺得不大是這種可能,放寬心跟著笑道。

鬆田陣平抹了把眼角的淚水,推論道:“也許丸山那家夥不是討厭我們,而是不知道該怎麼和一群人相處,那家夥,看著也不像是有過很多朋友的樣子。”

同樣有過遊離於群體之外的經曆的諸伏景光摸了摸下巴,思索著先前與丸山蝶相處時的場景:“丸山似乎每次在看到我們不是一個人行動的時候,就會刻意退出一道距離。”

“覺得自己是局外人嗎?”降穀零意會道,他也曾因為被其他同齡人排擠而轉去與更加年長的宮野艾蓮娜相識相交,不過他是出於無奈,而丸山蝶卻是主動疏離。

那人隨意的外表之下藏著一顆封閉的心,又被層層葉片遮擋住,隻觀察幾天的話,是遠遠不足以將葉片完全剝開的。

甚至在方才丸山蝶說出“我真的很想和你們做朋友”這句話之前,他們幾個都不敢百分百肯定對方是不是真的對自己有好感。

但是,既然丸山蝶都放下偽裝,如此直白地告訴了他們自己心中的想法,那麼身為被對方交付了真情的友人,此刻就算是有隕石降落警校,也阻止不了他們給對方一個真誠溫暖的回應。

降穀零作為丸山蝶“開學就關注的警校第一”,在好友們齊刷刷的助力一推下,(被迫)擔當了此次交心座談會的首位發言人。

他默默回頭,果然看見幾位好友都默契地為他豎起了大拇指。

降穀零(瞳孔地震):為什麼hiro你也?!

丸山蝶看著他們的互動,不禁悶聲一笑,似是冰麵破開,底下生機盎然的嫩葉拂開霜雪露出活力來。

降穀零被這笑容撥得心弦一動,他故作嚴肅地輕咳一聲,在對上那雙暗含笑意的黑色眸子後,不由自主地有些拘謹起來。

丸山蝶好像隻有在看著人笑的時候,眼底才會綻放出最真實的情緒。而此刻,降穀零看到的儘是對他的信任與寬厚。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張口道:“因為我們也很想和你做朋友,丸山。”

“我在第一次認識你的時候就覺得你是個很優秀的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好像不喜歡展現出自己的優點,但是在我眼裡你是完全不亞於我的家夥,所以我想和你成為朋友!”

一開始的緊張局促,在心中的思緒變成話語一點點釋放出來後,漸漸開始緩解。

“我們的確才剛認識不久,但是丸山你在我們心裡已經是朋友了!朋友就是要相互坦誠,相互包容理解的不是嗎?我以前因為發色和膚色的特殊,受到其他人的嘲笑和排擠,是hiro一直在我身邊陪伴著我,讓我不會被那些流言蜚語打倒。”

“所以我也希望丸山你不要害怕我們會因為你的不足而疏遠你,也不要自己一個人離得那麼遠,稍微信賴一下我們這群朋友,偶爾說說自己的心裡話,不然我們也會因為不了解而無從下手來安慰你,好嗎?”

一直在後麵溫柔地注視著幼馴染的諸伏景光,也跟著幫聲勸道:“其實我們大家也都在擔心是不是自己有哪裡做的不好的地方沒有被發現,所以才隻能用這種笨拙的方式嘗試和你靠攏,害怕你會感到被冒犯然後更加疏遠我們。”

“可是你們不會覺得我並不適合與你們做朋友嗎?”丸山蝶抱緊了懷中的貓咪,小百合安安靜靜地掛在他臂間,濕潤的貓眼看著前麵的幾個人,尾尖微微卷起。

“怎麼可能?”鬆田陣平聞言,頓時上前快步走到他麵前,色厲聲茬地擰起劍眉道,“雖然我不知道你這個家夥之前經曆過什麼才導致這麼自卑,但是既然能得到我們幾個人的認可,那你就是值得做我們朋友的!彆說這些喪氣話啊!”

“就是啊,丸山。”伊達航也露出自信的笑容,對自己的判斷山嶽般堅定不移,“你就算有什麼苦惱,也可以直接和我們說嘛!我們可是很擔心你的,不管是之前手受傷了也不和我們說,還是大晚上在天台上發燒也不肯去校醫室,你都不是個能讓人放心的家夥啊。”

“鬆田告訴過你們了?”丸山蝶驚訝地看向卷毛的少年,卻被對方凶狠地瞪了一眼,頓時愉悅了不少,眉眼間的間距也緩緩放寬,“你們說的是真話?想和我做朋友?”

“當然了,這有什麼值得懷疑的。”降穀零不疑有他,點頭道。

“即便我可能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這麼友好?”丸山蝶笑著,眼神卻飄得遠了,像是在回憶什麼,“正因為我相信你們的善良,所以我才喜歡你們;也正因為我覺得我配不上你們的友誼,所以我才會選擇遠離,有這樣矛盾的想法,你們做我朋友也會很累的吧?”

“都說了,哪有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鬆田陣平有點急躁,他並不擅長應對這種彎彎角角的問題。

“聽聽我的觀點怎麼樣?小丸山。”懶散地站在角落,卻用著無比認真的目光注視著他的萩原研二這樣說道。充滿柔情的下垂眼仿佛能容納世間一切弱小的存在,他專注地看著一個人的時候,即便是同性,也會忍不住放輕呼吸,全心投入地聽他講話。

“每個人都不會隻有好的一麵,平日裡能和大家打成一團的人也許私底下會給彆人紮小人,而搶劫商場或者銀行的劫匪可能隻是迫於家人生病而沒有醫藥費救助,人們的表現與他們的人格並不總是完全一致的,更多時候反而會因此遭到他人的誤解。”

“我相信你也許曾經做過一些令自己後悔的事情,導致你現在對自己有了更加糟糕的偏見,但也正因為我現在還不知道你做了什麼,所以我對你的看法沒有受到那些事情的影響,我看到的就是最本質的你,小丸山。”

“溫柔,細膩,會羨慕我和小陣平這樣的親密關係,會藏著傷痛用笑容來告訴彆人你沒事,會因為害怕傷害到彆人而選擇自己承受孤獨,我看到的是這樣一個你,小丸山。”

“即使這之中也許會有一些是你刻意告訴我的,但是我同樣相信自己的直覺,而我的直覺告訴我——”

“你是個好孩子,小丸山,是個可以做研二醬的好朋友的好孩子。”

櫻花花瓣被清風送往遠方,紫羅蘭的暖情遠比海上的波光更加明淨耀眼,孤隻帆船飄浮其中,執掌人也會因這令人沉淪的美景而出神眺望,忘記了漂泊的疲勞和寂寥。

丸山蝶愣愣地看著他,耳邊仍然回蕩著萩原研二平和而堅定的話語。

“是個可以做研二醬的好朋友的好孩子。”

他稍稍放下拘謹,臉上的笑容也溫軟了許多,一如甘露滴入旱土,解了草莖的饑渴。他像是睡醒了一樣慢慢睜大雙眼,小聲說道:“即使是白色的北極熊也有著藏在透明毛發下的黑色的皮膚......嗎?”

“萩原君,是看到了那層黑色的皮膚,也不會怪罪北極熊相貌欺詐的人嗎?”他猛地抬頭,靈動地向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

“啊,當然了。”萩原研二眼含笑意地回答道,“畢竟黑色的皮膚才是它的真正模樣,因為無法阻止陽光將它透明的皮毛折射成白色,才讓北極熊在世人眼中是白色的。”

“但這不是它的錯,是陽光和冰原的生存環境的影響導致的,所以北極熊不論是黑色還是白色,都僅僅取決於看它的人是什麼想法,而如果小丸山覺得自己是黑色的北極熊的話,我也一樣會喜歡的哦。”

“萩原君的話術還是這麼高明呢。”丸山蝶終於拜倒在對方的攻擊之下再起不能,他再度閉眼,這次卻看到的是萩原研二那雙紫得純粹的眼睛,他饜足地揚起嘴角,靠上前貼近了追視著他的萩原研二。

像當天那樣,用額頭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小丸山還叫萩原君的話,會不會太生疏了呢?”萩原研二拍了拍他的背,提示道。

“那就,萩原?”丸山蝶笑眯眯地喊道,隨後轉動腦袋,目光掃過身邊每一個真心開導他的好友,一個一個說出了他們的名字。

“伊達班長,諸伏,降穀。”他在看到鬆田陣平的時候停頓了一下,隨即陽光笑道。

“黑色的賽級長毛拉波卷毛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