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縱了一把淚，淚眼婆娑地躲進殷蘭懷裡：

“嗚嗚，殷姐姐，你自己去問問宋在謠做了些甚麼！”

來啊，不就是飆戲嘛，誰怕誰。

宋在謠凝眉，師姐狐疑地用眼神詢問，他正了正色：“那不是我——”

“就是你！”南枝抽泣著打斷他；“我看到了，你們在青紗帳裡……在青紗帳裡尋歡作樂！絲毫不顧你我二人婚約，負心漢！嗚嗚嗚嗚——”

說實話，她挺想看到現在宋在謠的臉色，隻是戲要演全，她現在不好抬頭。

她看不到的地方，宋在謠捏在杯沿的指尖白了。

是他多慮了，這人，還是像以往一樣。

南枝也不好意思一直讓殷蘭哄她，找了個借口出去逛街了。

*

地牢，燈火通明。

喬娘幻形儘廢，原型怖人至極。灰發淩亂，容顏布滿皺紋，雙眼猩紅，渾身上下都流淌著黑血。

“我的孩子，阿途，他已經轉世了嗎？”

喬娘雙手被鎖，她抬頭渴求地看著站在對麵的無情神官。

“是，這一世他平安長大，在南瞻部洲擔任八品文官。”陳玄應答，他沒有多餘的話。

“好，好，好……”喬娘重複著一個字，不知是有些懺悔，還是有些不甘，她嘶聲力竭地質問：“我有罪！我害了上千活魂，可是他們呢？那些生前欺辱我，拋棄我，殺害我孩子的那些人，他們沒有錯嗎？為什麼百年來他們沒有成鬼成魔？安生轉世投胎？隻有我——哈哈哈，獨留我一人徘徊於痛苦之間，哈哈哈哈哈——”

她已癲狂。

看守人連忙默念神咒，枷鎖收緊，緊到嵌入亡魂的形體之內，她才止住，抽搐起來。

大家都注視著青年神官，陳玄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

地牢走空，二人對峙。

“你是想問星河珠碎片的下落吧。”喬娘嘶啞著嗓子，坐回地上。

“看來你清楚。”陳玄斂聲，“如實交待，否則——”

“否則？哈哈，神官大人居然在和我提條件？”喬娘冷笑，“我已是亡軀殘魂，我還能怕什麼？”

陳玄無聲良久：

“碎片，是有人給你的。”

“但是你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力量，最後又被那人拿走了。”

“他不是在助你。”

“他在利用你的執念，使你鬼數消耗，直到鬼道不容，成他大全。”

“那人是誰？”

喬娘隻是低低笑著，沒有答話。

“不想聽聽你的孩子阿途嗎？”陳玄單手一揮，神力鑄成的鏡子碩然出現在喬娘麵前。

“他今生叫塗尚，自小，村子裡經常有妖魔擾亂，他十二歲時被惡獸窮奇咬掉了一條腿。”鏡子裡的青年已經長出了胡渣，正在慢條斯理地寫文書，往下看，他的左褲腳空蕩蕩。

喬娘神色有些動容。

前世沒有好好看到他長大，考官，娶妻，生子，她作為一個母親，是不合格的。雖然今生，他不是他的阿途，但是，她不會忘記那個曾經央著她買人偶，喊她“娘親”的孩子，她的骨肉，她在世間的唯一慰藉。

她伸手想摸摸塗尚的臉蛋，鏡子消失了。

“千年後，我還想做他的母親。”喬娘終於忍不住哭泣，鬼沒有眼淚，哭出來的是黑色霧氣。

陳玄暗自思忖，或許，沒有以後了。

“我告訴你，我告訴你……那人來自鬼域，其他的我真不知道。”

“鬼域？”

“是的，他把碎片交給我，讓我吞下，可是我的喉嚨卻似火燒般難受。後來，他拿走了，說星河珠與我無緣，我想搶回來，他竟修為頗高，之後……”

之後……之後……

喬娘的嘴張得極大，喉嚨乾嘔，她無法再言！

麵色扭曲，身形逐漸透明，兩行血淚從臉頰邊劃過。

她的中陰身要散了，散去地府。

陳玄心下一驚，怎麼會，道師不是給他留了五日嗎？

貼在鏈鎖上的生死符此時不合時宜地發出耀眼光芒。此舉驚動了看守人，眾人紛紛趕來，卻已經趕不及，眼睜睜看著喬娘的魂魄消散。

刹那間，地牢聲音驟響。

數萬綁在地牢裡的妖鬼齊齊發出呐喊，歡呼，尖叫：

“神使又如何？屬於我們惡道的時代要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