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舟一葉上僅他們四人，船頭船尾各一漁人擺渡，水波蕩漾，駛向城外。

對於南枝而言，此行的目的是須彌山。

而其餘人隻是順路帶她回山交差，然後馬不停蹄地去接下一個任務。與是當她望向船外，雨霧朦朧的江寧城成了她視野裡小小的光點，她的視野被錦繡山河與浮雲白天占據。縱使她記憶裡已然看過無數遍類如此般秀麗的景色，但她依舊感到很新鮮。

“明三小姐。”有人喚她，是陳玄。

“從此到神界大抵還需一個時辰，凡眾初來時大都會感到困倦，明三小姐不必硬撐，小睡一會便好。”

或許是因為陳玄出身無名凡眾，所以才會對她的經曆感同身受，幫她向明家主說話也是如此。

“正是，你身子剛愈，凡眾的身軀扛不住神界的仙力，若是難受了就和我說好。”殷方好坐在陳玄旁邊不遠處和他商討事務，聽聞此言亦是附和道。

南枝點點頭。

從西牛賀洲駛向神界的水路僅他們一艘，遠離喧囂人多的城鎮，明南枝逐漸放鬆下來，她的思路也隨著小舟飄遠。

果然，半個時辰後，她有些昏昏欲睡，伴著隱隱約約的頭痛。

南枝臉色蒼白起來，汗珠從額角滑落，這種痛似乎比平日夜裡還有疼，正在她頭痛欲裂時，身邊傳來悠悠梅香，她的呼吸漸漸放平。

在夢裡，她夢見了和宋在謠第一次見麵的場景。

前年入冬，北俱蘆洲舉辦“霜論”，邀請四洲各大捉妖世家與須彌山等宗派前來拜會賞那風雪柔情之景。

彼時明妜及笄不久，到達西洲後立馬帶著一眾丫鬟奴婢，披上厚重的棉襖就出門賞景。

柯嵐山白雪紛飛，受邀的來往行人絡繹不絕，整座雪山熱鬨非凡。這場“霜論”說是來請人賞景，實則是各大捉妖世家交友談生意的好機會。尤其是那種年輕的小妖俠，大可找同輩人切磋請教，談談書喝喝茶下下棋什麼的，倒沒什麼人來真來這裡一心一意賞景。

可明妜不一樣，她就是單純來看景的。

長輩在山頂開會，兄弟姐妹們在山穀山腰玩耍。隻有她一人懷裡擁著暖爐，無瑣事事地到處閒逛，時不時還點點頭感歎幾聲“好雪”，再華麗的服飾也如何都無法掩飾她眸中的懵懂。

逛著逛著到了山穀，有一段路走著頗為陡峭，她走了幾步剛想放棄，卻見石階下有人徑直衝過她身邊。明妜心道奇怪，那人方才分明還落她幾段台階，怎生“咻”地一下就就能跑在她前頭。

一抬頭，是個身著白衣的少年。

那人似乎有意和她一較高下一般，跑到一半硬生生停住，還特地回頭看她有沒有跟上來。

明南枝是個好勝心強的，鼓足了勁就追上去。

跑了好一陣，明南枝有些跑不動了，山穀正中央上不見頂下不見底的，後麵的仆從也一個個累得要趴下來，她實在憋不住，對著那個仍舊精力旺盛，行動輕盈的少年喊道：

“喂——這位小公子，能不能慢點啊！”

小公子似乎疑惑了一瞬，還真就下了幾層台階。

“嗯……”年幼的明南枝摸了摸自己的衣飾，這個耳墜不行，是今年生辰時明老爺子送的；這個腰墜也不行，是隔壁譚家小世子贈的；這個釵子更不行，是她去年命人打造的最喜歡的頭釵。

最後小南枝猶豫不決，掏出了衣袖裡藏著的玉牌。

“背本小姐下山腰，這塊玉牌就送你了。”

小女孩的氣息在冷氣中呼成嫋嫋熱煙，汗水滑過臉頰滴入毛茸茸的圍領，目光清澈，語氣嬌縱。

見少年遲遲不接，女孩急得很，又從兜裡掏出幾個一看就很值錢的黃金飾品：

“你若是覺得不夠，這些都給你！”

白衣少年仍抿著嘴看她。

見她還要再從袖口裡掏出些什麼，白衣少年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按住女孩的急匆匆的手。

“不用了，若是你真的走不動了，我背你下山。”

宋在謠肯定沒想到，被他背下山的小姑娘，一回去便跟明家主哭著鬨著說非他不嫁。

然後他就莫名其妙多了個未婚妻。

*

南枝睜開眼的時候，外麵已是午後近黃昏。

過了神界，神界內的世界時辰與四洲相同。雲遮落日，黃昏時的紅光透過雲層縫隙間灑向塵寰，彩霞繪成天空的潑墨濃彩，而更奇妙的，是天空中飛過的無數神鳥。

這還不是須彌島，隻是須彌島旁邊的小島，名蓬萊。

天河內不再隻有他們一葉扁舟，來往船舷紛紛擾擾，漁歌輕漫，玉簫鳴笛，皆是蓬萊神使無趣間的消遣。

神門大開，樓閣在雲霧的繚繞中雜亂地飄然浮空，一眼竟望不儘遠處青冥，人過之處燈火闌珊，橋梁盤龍，明暗光耀的燈籠便是龍身上的鱗片。神使在其中禦劍穿梭，繞過橫空的牌匾，飛向蓬萊深處，不小心點便有符咒自衣兜中灑落。鈴鐺、點火、談笑、嘈雜，喧鬨……這裡有仙氣，也不比四大洲少煙火氣。

須彌山西向附屬仙島，蓬萊。

當她再次凝望蓬萊神界，隻能看清點點燈火。

“醒了？”殷方好看向她，“過幾日才能到須彌，這幾天你先與我們一同在蓬萊處理些要事，家主說比較放心你待在我們身邊。”

“好的殷姐姐。”南枝應道：“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話……”話說到一半她就卡住了，主角團辦事……她這種小菜雞好像確實沒什麼忙可幫。

“無事。不用你幫忙。”殷方好被她逗得笑了下，捏了捏她的臉。

“這幾日你先住在蓬萊客棧，無事不必出門。”陳玄亦平淡的笑了笑：“有事的話，在謠興許有空，你去找他便可。”

“好的陳大哥。”

宋在謠沒理會，徑直走向船頭。

船已接近碼頭，正排隊靠岸。幾人起身準備下船，南枝靠在船頭，感受黃昏晚風徐徐吹起她的發絲。

她手中的燈籠隨風搖曳。

踏足，她走進了一個屬於玄幻小說獨有的蓬萊神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