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學vs算命 還有呢?(1 / 2)

秋日香頌 陳瓶爾 4744 字 1個月前

“一種感覺前所未有地席卷了我。就像內心的小孩撕裂了所有場景,坐在地上耍賴,恨不得嚷嚷得讓全世界都聽到:

“我想要父母的問候,想要能夠傷心時陪伴我而不是逢場作戲的朋友,想要騙我錢的垃圾全都不得好死,想要在每一次受委屈時有人替我出頭,想要真實情緒的表露,而不是每一次在對他人表達出小小的任性時,都看到他們眼裡的失望,這些讓我不得不重新扮作那個乖孩子,配合他們的願望,表演著。

“我開始理解,以前一些很矯情語言,想要被人堅定地愛著。就算傷痕累累地回到某個地方,還有一個人在等你,不僅不會嘲笑你,還會試著撫平你的傷口,為你的悲傷而流淚……就好像泡在浴池裡,或者陷入毛絨絨的薄毯,手上再捧著一杯熱茶,喝下一口的瞬間,被四麵八方的溫暖包圍起來。

“那是多幸福的事情啊。”

說著,向輝把自己那杯拿鐵一飲而儘,愜意地眯了眯眼睛。

安靜地聽著他講,餘荷也端起杯子,堅果黃油香氣氤氳唇齒,再看著毛絨絨的周遭,好似聖誕節提前來臨。

“再來一杯?”向輝拿起空杯對她示意。

餘荷搖了搖頭,又問:“後來呢?”

“那天,我哭完就離開了。但蘇茜博士叫我下周同一時間再過去,我們約好,我回到學生宿舍,放鬆地洗了個澡,然後,從來沒有那麼輕鬆過,沒有吃安眠藥也沒吃褪黑素,就伴隨著單純的疲憊感,開始睡覺。”

向輝去茶台重新泡了一杯咖啡,而後坐回原位,繼續講著故事。

“那個星期過得特彆開心,我沒泡吧,酗酒,抽煙,僅僅是抱著積極的心態看待生活。斷掉了幾乎全部社交,隻做一些必要的事情,比如吃飯,睡覺,大部分時間留給自己發呆,或者能夠獨自完成的玩樂,不帶競爭和社交的。

“到了谘詢日,我很高興去了谘詢室。剛好前一位谘詢者出來,我跟她打了個照麵——她就是莊唯,她跟蘇茜博士道彆,說自己還要去打工,跟我點點頭就擦肩而過了。

“然後我坐在她對麵,開始了正式的谘詢。當然,你也是心理谘詢常客,你知道怎麼開場白——

“你遇到什麼問題了?

“我說,沒人在乎我的感受。我有著表麵看起來光鮮亮麗的家庭,但父母各玩各的,除了可觀的錢以外,在我成長路上幾乎都是缺席。我靠著理智的本能,去糾正生活遇到的每個問題,但我總有一些東西無法安放,也無法消減,它們就像烏雲籠罩在頭頂。持久,沉重,讓我難以呼吸。

“她說,孩子,通常情況下我需要引導才能問到這一步,但你能分辨出你的情緒來源,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形成這些的根本理由,是你在童年期沒有得到足夠多的支持,所以你會習慣性預知創傷和感知危險,提前預防。這是你的本能在自我保護,你已經很棒了。

“然後我又開始哭。”

向輝笑一聲,繼續道。

“然後我們談了,近期讓我情緒產生變化的事情。她通過我的講述,讓我用詞彙一一形容,當時我的情感是怎麼樣的。

“然後我學會心理學的第一件事:接納自我情緒,是一切的開始。

“現在,我們能聊一聊,你遇到什麼事情了嗎?”

“?”話題陡然轉到自己身上,餘荷愣了愣,反應過來,蹙眉道,“莊唯沒給你病例嗎?”

向輝一攤手:“我沒看啊。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重新說一次。因為這一次,你會減少情緒,更加理性地麵對過去發生的事情,我們的進展沒準能進很大一步。”

“……”

瞧著向輝真誠明亮的眼睛,餘荷忍不住翻個白眼,安靜好一會兒,不情不願開了口。

“我今年33歲了,在某外企快消品牌做大區銷售副總,年薪六十萬。我以前負責的產品線是個人護理,也就是俗稱的化妝品相關,今年突然調到集團的包裝線上。有風聲說要把這一塊裁撤掉,所以壓力很大,上個月手下的實習生跳了樓,我被暫時停職休息。薪水當然也打了折扣,勉強覆蓋我那六十平老破小的房貸,吃喝拉撒全靠以前的積蓄,還有像這樣的預付過費的服務,但我媽這時候查出來癌症晚期,我算過,如果集團不停止對我的懲罰,再過六個月我就破產了……

“我短暫又愚蠢的人生哦,基本完蛋。”

話是這麼說,餘荷翹起二郎腿,抱臂姿態赫然上位者姿態。

向輝微笑道:“聽起來真是一團糟啊。”

餘荷冷嗬一聲,整個上半身為之一抖:“我現在基本想開了。愛咋咋,大不了這輩子就這樣。”

“聽起來不是很愉快的思路呢?”

“不然呢?”餘荷抬頭望向天花板,異常冷靜地說,“我是留守兒童,我父母沒文化,父親酗酒,母親好賭,生了我就交給我姥姥撫養,隻有在過年才能在家待一個月。姥姥雖然不識字,但知道讀書好,就一直想儘辦法從親人手裡借錢,供我讀書,在我考上魔都大學的時候去世了。

“後來,我借了助學金才把之前十八年的費用還清。四年打工,手裡的錢都是我挨家挨戶敲門推廣敲出來的。運氣好,在西餐廳打工,碰到賞識我的外國女士,給我申請了這家外企的管培生名額,我才一直做到現在。十一年整,步步為營,擊敗了多少對手才坐在這個位置,我全都記得。

“但人生就像是你剛在沙灘雕琢好的城堡,海水一漲潮,就會被衝散,你甚至不會有抗拒的機會,一切就脆弱得像紙糊的,一夕之間崩塌。恢複原狀都無從下手,另起爐灶?沒有力氣。”

向輝安靜聽著她講述,安靜片刻道:“聽你這麼說,我想起一個笑話:一個人去看心理谘詢,把不順心的經曆都說出來,心理醫生會說,是的每個人在這個事件中都有各自的問題,但如果去找算命的,他們會說,你命犯小人。”

餘荷表情一瞬間凝固,隨即哈哈大笑:“與其反省自己,不如指責他人?”

向輝讚同道:“對啊,人生又不是數學題,隻有一個正確答案。多找彆人的錯,也多多拓寬思路嘛。”

餘荷很是嫌棄地縮了縮脖子,而後道:“其實我覺得那個實習生是蠢貨,因為世上不會有任何東西比生命都重要,她卻選擇了跳樓。要我賠償OK我認,但我覺得這些錢不能代表她的價值——人終究會死的,但不能因為這種事情倒下。明明我看過她的簡曆,人也漂亮,學曆也高,也有很多榮譽,家庭條件比我好太多了。如果換她在我的位置,她沒準連大學都讀不了。”

向輝點點頭,表情明快道:“還有呢?”

“我父母幾乎都沒管過我,要不是公司福利可以給家人買商業醫療保險,我抱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思路給他倆買了,現在的花費應該遠遠不止十多萬吧,保險報銷了80%呢。”餘荷抖起上頭的腳,表情分外不耐煩道,“不是說不救,是我一定得告訴他們我現在的處境,並且設置一條花費上限——起碼,我希望能保留這套房子的一半,我可以住郊區,甚至回老家,但我不能辛辛苦苦十一年,什麼都不剩下。更彆提,他們什麼支持都沒給過。我問心無愧的。”

向輝欣然點頭:“還有呢?”

一隻手撐著下巴,餘荷思考片刻又道:“我需要儘快弄清楚,我現在所處的事業部,會不會被裁掉。裁掉也有好處,我能提前拿2N,先把房子貸款還清,這樣就能拿房子做抵押貸款,手頭能活絡一點,我媽的後續醫藥費也好有著落。如果不裁掉,我希望儘快恢複崗位,或者趁這段時間找獵頭跳槽。敲門推銷的事情又不是沒乾過,我隻是回到了十八歲,挨家挨戶找。缺你一家外企我不能就餓死了吧,大不了換本土企業,也就是福利少點。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向輝像個小朋友似的,非常捧場地拍起手:“還有呢?”

餘荷斜眼瞅他,嘁一聲,又道:“我還要去算命,嗬!人家比你們心理谘詢,能提供的情緒價值多太多了!還便宜!你這一小時上千,人家一次也就兩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