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之末(二) 跟伶舟月講道理,那是……(2 / 2)

那是看死物的眼神。

因為他無法再對他構成任何傷害,也不會再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將死之人罷了。

甚至,還有幾分近乎瘋狂的——憐憫。

仿若來自天外最慈悲的神明的憐憫。

可他分明又要殺他。

“你辱我的徒弟,連帶著整個扶蘇山一同挑釁,又從背後下殺招,挑唆是非,枉顧人命,若是我傷你,也不過是討回公道……但……”伶舟月話語一轉,淡淡道,“我若是要殺你,你又能如何?”

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眾人覺得詫異的同時,卻又有幾分認可。是啊,千弦閣多為音修,實力與扶蘇山比起來可謂天壤之彆,千弦閣或許會因為崔玹向扶蘇山討公道,但那人是劍聖,是平定過洛城妖魔災禍的劍道天才,且素來不近人情,獨守清泠,而仙門雖有門規,但規矩由強者製定,崔玹的修為比伶舟月一根手指都不及,崔掌門要討公道,又向何處討要?

跟伶舟月講道理,那就是天底下最荒謬的事!

看他的神情,眾人皆以為崔玹今日是逃不脫了。

阿羽平複下來,卻是扯了伶舟月的袖子:“師父。”

樓徵站在阿羽身邊,自然是向著她的,也可以為了她不管不顧地和崔玹相爭,但是她不能無所顧慮地接受這些,若是崔玹傷了,樓徵在千弦閣中的日子自然不好過。

“師父,阿羽也有錯,你的劍不該為這些人而染血。”

伶舟月掀下眼簾,她方平靜不久的眸子裡透著隱隱擔憂,又有一絲對他的感激。

伶舟月忽然有些煩躁,壓製不住的惡念像陰暗的芽萌生出來,長劍的劍氣劇烈了瞬,崔玹的手臂上赫然一條傷口,就在眾人以為他要死於劍下時,伶舟月卻收起了劍,一拂袖子,轉身離去。

徒留下捂著手臂嗷嗷嚎叫的崔玹,和看過了熱鬨興致缺缺散開的修士。

阿羽快步跟上伶舟月,樓徵朝他行禮:“想必這位便是阿羽的師父了。”

“不必多禮。”方才伶舟月用的並非他的本命劍本體,而是分出的虛影,隻是虛影,便有極其強大的劍意,讓人誤以為那是他的本命劍。

“既然是阿羽的師父,禮數自然少不了。多謝劍聖方才出手。”

伶舟月道:“她是你妹妹,也是我徒弟。”

樓徵微怔,旋即道:“樓徵一時失言,還望諒解。”

“哥哥,我等會再來找你,想必沒有人再敢滋事了。”

“也好,你受了驚嚇,明日萬緣塚便要開放,先去好生歇息。”

阿羽跟著伶舟月回休憩處,一路上不少人向她投來異樣的眼光,不過都礙於伶舟月,沒敢太過猖狂。到了帳篷,阿羽甫一坐下,手上便挨了一道靈力。

“若是我今日來晚了片刻,該如何?”

阿羽低頭不答。

其實還有哥哥的結界。

仿佛將她看穿,伶舟月道:“那是殺招,尋常結界擋不住。”

阿羽覺得掌心火辣辣地疼,從前腦袋被書卷敲也不過是輕輕的一下。

師父這是生氣了。

頭愈發地低,下巴卻忽然觸到了粗糙的書卷,被抵著抬起來,對上伶舟月的視線,冷得駭人,幾乎能讓人身上結層霜。

阿羽害怕地縮了縮脖子:“師父,我知道錯了,是因為他侮辱我的哥哥,我一時衝動才會如此。”

其實還有她作為假千金這道傷疤被揭開,她膽小不願麵對,自卑不願聽到罷了。

為了她哥哥差點送命,那她自己呢?

伶舟月忽然覺得沒意思,捏著書卷的修長手指隱隱用力,轉而又一想,他何必同她置氣,不過是個用來拿到樓家秘寶的工具罷了。

便收了手,狀若無事道:“下不為例。”

說罷走出了帳篷。

阿羽驚訝於他神色轉變之快,握了握掌心,又放鬆下來。

也對,師父情緒向來不會外露,惱她隻是一時,似乎也不足以奇怪。

阿羽心想,她靈根方開不久,隻有真正強大才不會被人欺辱,萬緣塚即將開放,她一定要找到屬於自己的法器,拿到萬裡青。

伶舟月往後山走去,眼眸卻一點點發寒,袖中書卷飛出,在一瞬間被碾成齏粉,霧一樣飄落。

身邊卷起陣陣寒風,齏粉又揚落不知何處,樹林卷起千堆碧,樹木的枝條瑟瑟發抖。

似乎在畏懼這生著謫仙外表的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