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第一次見到傅玉衡,偏偏是在……(1 / 2)

第一次見到傅玉衡,偏偏是在人生最落魄的時候。

昏暗、腥臭、寒冷。是她對那場初遇最深的印象。

過去的繁歌像是一場轉瞬即逝的春夢。哥哥死去的第十天,長安城第無數個平凡寂靜的深夜,聖旨自閬門而出,血紅的朱批對照著沈府牌匾上蒼白的白色紙花,紅白交錯間生出幾分陰森的美感。為首的那人尖聲細氣,眼尖含笑,喉舌吞吐間像極自地獄而出齜牙咧嘴的惡鬼,“沈府眾人聽旨——”

無聲。沈如菁跪在母親身側,頭頂隻聽宣旨人恍若鬼魅的惡語,她與家人跪在一起,卻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好像跪在這裡的除了自己的心跳,唯有花落。是那院中的海棠樹,仍靜靜佇立,一如過去十五年。

不應該,怎麼會這麼安靜呢,連呼吸聲也聽不見。她恍恍惚惚地想,這院子沒有這麼安靜的時候。

沈將軍弱冠之年已有盛名,父母做主,定下了故交世家江南王氏之女王拂露。沈將軍與她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將軍府一應侍妾皆無,獨有一兒沈如歌、一女沈如菁承歡膝下。

將軍獨子沈如歌七歲跟隨其父於軍營訓練,十二歲時麵見沈將軍麾下第一謀士,被其盛讚才華絕豔,或可居於其父之上。十四歲馳騁沙場,用兵如神,率三千騎兵突入敵營活捉北夷主將。

獨女沈如菁三歲識字,七歲成詩,十歲太後做主指婚懷寧王之子李時南,十三歲作文冠絕長安城。

主母王氏才貌雙全,知書達理,又愛風傳雅韻。春天,沈府煮茗置酒,於海棠料峭間以詩傳意,琴瑟共鳴。夏天,沈府置冰驅暑,於樹冠陰處享流觴曲水宴,處處歡欣。秋天,這裡落葉紛紛,她出生那年栽種的海棠褪去綠色,踩下隻聽清脆。冬天,這裡湯沸雪清,晴日裡紅裝素裹,哥哥帶著她嬉戲。晨間,這裡充滿歡聲笑語,父親教授哥哥與她前人名篇詩句——“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夜間,這裡可聽侍人掌燈,沈府夫妻細細呢喃,猶作兒時細語。

這裡該從沒有安靜的時候。

但現在不是。母親跪在身側,沈如菁卻感覺仿佛離她很遙遠。不知多久,母親突然叩首,她連忙跟隨,這才驚覺宣旨之人不知何時已沒了聲響。

“罪婦不接——”王氏的聲音一如從前溫婉,她甚至嘴邊帶著一絲淡然的微笑。

宣旨之人愣了半響,隨後不由得大怒,“此旨皇上朱批,猶如親臨,你好大膽子,竟敢不接!”

王氏仍是跪著,語調平靜舒緩,“聖上這道旨,罵的是所謂“通敵叛國”,斬的是所謂“亂臣賊子”,充的是所謂“逆賊餘孽”,我沈家獨子為國戰死,主將失蹤,滿腔報國彆無二心。與這聖旨所頒之人有何關係?此旨,臣婦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