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我下午給你演示的劍法?”
“記得。”
“現在,在上麵舞劍,若是摔下來我會接住你,但是隻有三次機會,三次之後,你摔死我都不會再管你,江湖路不會永遠有人保護你,能信賴的隻有你自己。”
燕臨安看了一眼下麵的石頭,黃昏暗處的腳下就連有些什麼景象都看不清楚,他的小腿已經開始發軟。
一套基礎劍法,怎麼著也要半個小時,他的體力還夠堅持這麼久的嗎?而且發力形式千奇百怪,若是一個不小心,一定會摔下來粉身碎骨。
但是,他情願接受一切考驗,他受的是他父親的將途思想,一往無前才是製勝之本。
他咬牙一劍刺出,然後長劍橫掃轉圜,在假山石上舞動手裡的木劍。
然而,僅僅七個招式之後,他就因為用力不均,一下子摔了下來。
下一秒,自己就落在了一個有力的臂膀裡,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出現。
“一次。”
聲音沒有感情,沒有溫度。
再次倔強地爬到山石上,這次舞劍的時候,他開始畏畏縮縮,開始不敢伸展動作。
“你是奴隸嗎?你的勇氣呢?你想做劍客,你難道還怕死亡嗎?”青蓮毫不留情地嗬斥。
燕臨安的動作頓了頓,下一刻,他忽然動作有力起來。
體力在迅速流逝,大腿上的肌肉在緊繃,沒多久便一陣酸脹,又是幾個呼吸,他再次摔了下來。
“注意你的力量,應該分配在什麼地方,舒緩,享受,而不是痛苦,沒有人能在痛苦的路上走太遠。我給你演示一次,你看好。”
這次青蓮沒有著急把他送上去,而是自己跳上了山石,然後抬手便是一陣劍舞。
他的動作很伸展,分明腳下轉圜的餘地隻有不到半腳的空,但是他仿佛就站在平地上,仔細去看,他絲毫沒有用輕功,就是單純的對力量的極致把控。
劍舞畢,燕臨安也休息地差不多了,他的目光灼灼,看著青蓮,認真地說:“師父,最後一次機會我不要了,我若是再摔下來,請您不要接著我。”
青蓮看著這個少年忽然迸發出的韌性,眼神中滿是讚許。
“好,那你儘力而為。”
這次,燕臨安的工作十分緩慢,每個動作都要停頓很久,但是他的動作更加鏗鏘,有一種異樣的堅定在他的眼神中,天色很暗,可是他的眼神那樣明亮。
他在一點一點體悟那種感覺,把一切都內化成自己的,雖然他短時間根本做不到,但是他情願去試。
盞茶時間,劍舞過半,他終於是體力不支再次摔了下來。
這次,沒有人接著,他儘量護著自己的頭臉,渾身劇痛傳來,讓他倒在地上不停地慘叫,眼淚瞬間就衝了出來。
他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看著他滿臉淚水的樣子,青蓮有些不忍,他想上前去扶,可是燕臨安已經再次站起來,往巨石上爬。
“再來!”
這次,他明顯對於舞劍有了畏懼感,他開始退縮了,但是他知道這樣不對,他逼著自己克服心裡的恐懼,讓他的每一劍更加純粹。
不足盞茶時間,他再次摔下來,這次摔得更重,就連臉上都綻開了傷口。
“好了,先停一停,過猶不及。”青蓮及時攔住了有些魔怔的少年郎。
燕臨安卻是抬頭一把鼻涕一把淚看著青蓮,哭著問:“師父,我是不是很笨。”
青蓮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不笨,他比絕大多數的人都是要更加聰明的。
但是,他不能這麼說,適當要肯定,但是絕不能讓他以天才自居,那是負擔。
青蓮沒有回答,隻是忽然抬起了手,看了看天際。
“下雪了。”
是的,又來了一場雪。
青蓮給了瞎眼老人一張藥方,瞎眼老人買來了藥方上的藥石,在院落中生起一爐火,煮著藥鍋裡的湯藥,鍋蓋就那麼敞著,在漫天大雪之中,以天邊的雪為藥引,煮這一味藥。
燕臨安渾身淤青,臉上的傷口剛剛結痂,坐在屋頂上,看著下麵的院落裡,正在舞劍的青蓮。
他的劍有一種莫名的神韻,就像是生之劍一般,明明是鋒銳的殺機,可是所過之處,萬物儘生。
那把劍更像是救贖,像是對自我的救贖,那生出的草葉,那搖曳的風雪,像極了他內心深處的世界。
他依舊穿著那身破爛,但是不難看出他若是收拾一下,穿上一身白衣,便是一個借月華登臨天闕的仙人。
興許之前不懂什麼叫做劍仙,可是在青蓮身上,這兩個字被演繹的淋漓儘致。
一輪圓月與風雪並存,風雪在掩埋人世界的一切,那圓月則是低低懸在那兒,儘賞人間的悲歡。
那種意境,讓尚且年幼的燕臨安看得癡了,他的世界隻剩下了那把劍,他忽然有一種錯覺,自己仿佛是一個注定的劍客,青蓮就是上天給他安排的最好的起點。
瞎眼老人這次沒有歎息,他的臉上依稀掛著笑意,任憑風雪落滿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