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她又一次見證了人心的異變——
青霄陪著二十二歲的女孩向前走著,看著她一步步走向了那座瘟疫橫行的孤城。
那是一座已經被所屬的王朝拋棄的孤城,不論流民還是尋常百姓,都要在這座樓門緊閉的圍城裡,等待無常的召喚。
長發已全部變回銀白的少女根據夢中的指引來到這裡,支起了一處義診的攤位,一日不歇地為城中人找尋著生存的希望。
可是嚴冬很快來了,嚴寒蕭索帶著初雪將孤城的天空渲染成了壓抑的黑色,一陣冬風囂張地刮過,將少女的兜帽吹掉,露出了那浪花般沒有雜質的白發。
驚慌失措再一次在人群中彌漫開來,青霄帶著苦澀的微笑見證了相似的場景出現。
當然,也還是有所不同的。
雖然同是圓形的祭台和被縛的自己,但台下的人們不再是跪拜祈禱,而是怒目圓睜。
奇怪的是,直到此刻,青霄作為一個旁觀者,才終於聽清了當時祭台下的人們在喊些什麼:
“妖女”、“災星”、“就是你帶來了瘟疫”、“燒死她”······
不知道為什麼,明知自己死期將至,可不管是觀望著的神女,還是那時的人類少女阿霜,竟然都笑了起來。
石塊、木柴、甚至利器,一樣樣砸來,將她砸得滿是傷痕,讓她幾乎痛得不能呼吸,這痛感似乎與萬箭穿心也沒什麼區彆。
和那時沉沒於河底時一樣,每當她即將窒息時,她的白發就會變黑一點,讓她迎著萬般傷害依然沒有耗儘蓬勃的生命力。
可與那時不同的是,當她的頭發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了徹底的黑色,恐懼的人群在她腳下點起了火把,這一次,她已經沒有白發可以用來留住生的氣息了。
青霄看著自己的魂魄飄飄蕩蕩,在幽深的冥河岸邊醒來,走過奈何橋,踏過黃泉路,來到判官麵前。
再然後,她眼前一陣發白,隻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好像一直在向上掙紮。
這一次再睜眼,看到的便是一扇巍峨莊嚴的石門和滿天雲海了,等待在門前的神官一邊引領著她,一邊為她介紹神界的規則,直走到一座大帳前停下腳步,回身說:
“仙子,根據神源之樹的指引,您將由冬神玄冥帶領,他將給予您一個神位。”
話音剛落,神官便原地消失了。
她看到衣衫破爛但背脊筆直的少女掀開了大帳的簾子,走進了冬神的大殿。
主位上的神明竟意外的和善,柔聲問:
“你叫什麼名字?”
和十二歲的自己不同,二十二歲的少女回答:
“阿霜。”
“阿霜?”
冬神玄冥微微一怔,才點著頭說:
“神源之樹果然不會錯的。我這裡需要一位司霜雪的神女,根據神源之樹的指引,應稱為‘青霄玉女’,那麼你以後便是霜雪女神青霄了,可好?”
青霄看到自己沉默良久,又聽到自己說:
“好。”
再往後的千百年,她是怎麼遊走於六界之間,依循天命輪回之理,撥動七弦琴,為天地布霜降雪的,都好似浮光掠影,一樁樁一件件都從她眼前走過,卻看不分明。
直到那一年七月十五的夜晚,妖界北端罕見地需要在未入秋時下一場雪······
青霄看著麵前的自己,突然福至心靈地想到:
自己就是從這天起開始怕鬼的!這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連忙低頭找尋著冥界和魔域的方向,終於在劫火地獄的角落,發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
那是劫火地域的西北角,一片無光而隱秘的地帶,六界大戰後被流放了近兩百年的魔怪聚集在那裡,往麵前的容器中放入什麼東西。
她努力地越過重重濃煙黑暗,仔細辨認著那個角落正在發生的事。
她眼睜睜看著魔怪們剖開傳說中的“窮奇”和“檮杌”的胸膛,從中取出他們的心臟,分彆放進兩個個容器中,又用劫火地域的烈焰進行著煉化。
青霄借著呼嘯而來的風分辨著那些魔怪的話,十分膽寒地聽明白了他們的計劃:
將四凶煉化為四枚“業力之種”,借著四時之神單獨現身時打入他們體內,以此操控他們心中的負麵情緒,借他們的手為禍六界,製造更多的怨靈,來為魔怪們提供養料。
這些魔怪們聽說今日妖界有異象,夏神祝融與冬神玄冥將同時現身蕪芷江和孤亭山,這對他們來說是絕佳的機會。
孤亭山······
那麼這兩枚被命名為“貪婪”和“恐懼”的業力之種,實際上到底給了誰,簡直是再清晰明了不過了。
她就這樣看著當年的自己走向孤亭山,在一處懸崖邊救下一隻剛剛出世的小畢方,還沒來得及為它找個遮風擋雨的小窩,就被數百魔怪拖進暗處。
業力之種打入心臟時,上古凶獸在自己體內嘶吼拉扯的痛感穿過千年時光與重重幻象,依舊能使青霄感同身受地冒出一身冷汗。
前所未有的疼痛讓她全身麻痹,呼吸暫停,幾乎覺得自己熬不過那個雪夜。
她抬起頭,下著雪的天空意外晴朗,星海與月光輕撫在身上,不一會兒就讓她眼前一陣白光。
她渾身顫抖地睜開眼,朱雀的鳴叫在耳邊高響,令人頭痛欲裂。她看到譚敬晨護在自己身前,見她醒來,才帶著笑意緩緩抬起手指,向前點了一下。
下一秒,她就神奇地與朱雀換了位置,夾在兩者中間的小星君猛然向後仰,從空中直直落了下去,露出身後被鬥轉星移結界縛住的朱雀。
青霄頓時心領神會地精神一振,揮出了兩條寒冰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