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裡話外有些陰陽怪氣。
薑漣漪完全沒聽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她隻注意到了“資本家”這三個字。
手頓在了鍵盤上,她心想,他說她是資本家,看來是對她的白富美身份有所認識了。
薑漣漪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第一次體驗到當資本家的感覺。
啊不,應該說,是吹牛逼的感覺。
不得不說,當資本家還挺讓人上癮。
薑漣漪自動把自己列入了資本家的陣營,開始為自己辯解:
J—不是啦……哥哥誤會了!加班有雙倍工資,司機很願意的!!(撓頭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肯定地點點頭)
司機本人沉默了片刻,敲出了兩個字:
Y—是嗎?
薑漣漪劈裡啪啦一通打字:
J—當然啦。
為了增加這句話的可信度,薑漣漪編起了故事:
J—這個司機在我們家工作好多年啦,他老婆剛剛生了三胎,家裡經濟壓力挺大的……
J—已經給他漲過好多次工資啦,但是他覺得自己沒做什麼事情,覺得我們是在施舍他!!所以隻好多給他加點工作啦。
說完,她振振有詞道:
J—不是工作需要他,而是他需要這份工作!
這話說得,連資本家看了都自愧不如。
薑漣漪隻覺得自己機智。
在白富美人設的基礎上,又添了一層人美心善的濾鏡。
像她這麼善良的富家女,他不趕緊抱大腿,可是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到時候他提著燈籠都找不到。
老婆剛剛生了三胎的司機本人繃著一張臉,冷笑著打字:
Y—那你還挺。
隔離幾秒,繼續說:
Y—用心良苦。
薑漣漪對他的誇獎照單全收,她麵不改色道:
J—儘自己所能啦。希望司機一家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雙手合十)(祈禱)(一臉真摯)
J—好晚啦,哥哥怎麼還沒睡呀?(打哈欠)(揉眼睛)
臥室的燈已經關了。手機屏幕的光悉數投影在了越淮的臉上,他半倚在床頭上,垂著眸子回她:
Y—剛到家,後來又去加班了。
這話也不算撒謊,他的確是去加班了,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加班。
薑漣漪硬生生從這一句話中品出了打工人的艱辛,她十分雙標:
J—你們老板……實在太壞啦!現在可是淩晨誒。
J—怎麼辦呀。我都心疼死了。
J—坐在地上哭jpg
越淮若無其事地打字:
Y—沒辦法。
Y—誰讓我需要這份工作呢。
“……”
薑漣漪嘴角抽了抽,他這是在搞階級對立嗎?
這人!
怎麼這麼難伺候啊!
薑漣漪自動忽略這句發牢騷的話,自言自語道:
J—哥哥好辛苦啊,快點休息呀!
J—不然我會心疼的。
夜深了。
兩人沒再多聊,互道晚安後,各自進入了夢鄉。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又或許是因為白天見到了越淮。
薑漣漪夢到了,多年,沒在夢裡見過的人。
占據了,她青春的那個人。
高一開學前兩天,徐純做了手術,手術很成功。
像是命運的手將她抓緊,高高舉起,在她提心吊膽,以為下一秒會被砸得粉碎的時候,那雙手又輕輕地把她放下,自以為很幽默地說:瞧,我隻是和你開了個玩笑。
不管怎樣,一切重新步入了正軌。
徐純是在她初三下學期查出癌症的。
她方寸大亂,每天上課都忍不住想七想八,成績驟降。因其底子好,最後還是勉勉強強考上了市一中。
一中每個年級20個班,按照學生成績依次往下排,每學期都會按照分數成績重新分班。
以薑漣漪的中考成績,她被排到了19班。
開學那天,是個萬裡無雲的好天氣。
薑漣漪站在19班的隊伍裡,和整個年級上千人一起,在操場上曬著大太陽,聽著台上年段長的發言:
“同學們上午好!歡迎大家進入海晏一中,在此我代表全體老師向大家發出誠摯的祝賀!恭喜大家在中考取得了優異的成績。一中曆史悠久……”
年段長從建校史,講到了曆年的高考成績,五十多歲的老頭說到興頭上,那叫一個唾沫橫飛,沒有任何要停下來的跡象。
薑漣漪伸出一隻手擋在額前,垂著眸子,百無聊賴地聽著。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前麵兩個女生挨得很近,小聲地吐槽起來:
“熱死了,要說到什麼時候?”
“真服了,有完沒完啊。”
不知過了多久。
年段長終於開始收尾了:“我就不耽誤大家的時間了。”
兩個女生你一句我一句:
“搞笑,他都耽誤多久了?”
“終於說完了!我快中暑了。”
薑漣漪抬眸看了眼,前麵的女生似乎熱到了極致,她已經開始用手給自己扇風了。
薑漣漪盯著自己的腳尖,想著馬上解散了,她要先邁出左腳還是右腳?
“現在有請新生代表越淮同學上台發言。”年段長話鋒一轉。
薑漣漪無語了。
合著這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
前方的女生沒有再繼續吐槽,甚至話也沒說。
隔壁班的女生卻開始躁動起來,拉扯著同伴的衣袖:“你快看!”
薑漣漪有些奇怪,還沒有細想,讓她魂牽夢繞了兩個月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朵:
“老師們、同學們,大家好!我是新生代表越淮,很榮幸能夠站在這裡……”
聲音淡淡地,聽不出他覺得有多榮幸,與那日溫柔的腔調相差甚遠。
不知怎的,她還是一下子聽了出來。
像是一把鑰匙從天而降,被幸運的路人拾得,開始產生強烈的尋寶念頭。
薑漣漪猛地抬頭看去,果然是他。
應該是為了上台演講,他換上了標配的白襯衫,袖口微微卷著,一襲黑色長褲。
薑漣漪偏偏,從其中看出了少年擋不住的肆意張揚。
原來他叫越淮嗎?
他的名字可真好聽。
是哪個淮呢?
薑漣漪有了前所未有的求知欲,她迫切地想要了解他。
不到三分鐘,他的演講結束了。
薑漣漪盯著他,看他大步走下台,看他走進人群裡,走到她看不見的地方。不同的是,這一次,她掌握了他的去向。
越淮歸隊後,封落笑嘻嘻地拍他的肩膀:“兄弟,牛逼!班主任讓你說個2000字的演講。你這不到500字吧。”
越淮懶散道:“我還不想一開學就成為全校公敵。”
“嘖嘖。什麼全校公敵,全校男神還差不多。初中那些女生給你送情書,都送到我這裡了……”
這一邊。
薑漣漪心情驟晴,前麵的女生又開始了嘰嘰喳喳:
“我靠,他好帥啊。我終於有機會和帥哥在一個學校上學了。”
“不僅帥,他居然還是學霸!新生代表按照慣例是入學第一名。”
薑漣漪看著她們,女生已經完全沒有要中暑的樣子了,她們神采飛揚的,語氣中包含興奮。
解散後。
薑漣漪意識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1班和19班不在同一棟樓。兩棟樓之間隔著幾個大籃球場。
這意味著。
她不能通過接熱水、上廁所、經過走廊等方式製造偶遇。
15歲的薑漣漪,領悟了《鄉愁》的另一層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