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世,淩晨三點,窗外的天上爬滿了星子。
可能是離雪山太近,晝夜溫差太大,到了夜裡,冷的過分。
又一次在畫設計稿的時候睡著,沈言清終究沒有敵過這份涼意,身體凍僵之前,終於處在了半夢半醒的分界點,掙紮著不想清醒。
熟悉的手機鈴聲響得不合時宜,泰勒舒緩的嗓音,卻在這不恰當的時分莫名顯得過分刺耳。
少女閉著眼眸,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在眼下落成一片陰影。她皮膚白皙,櫻桃小嘴,月色照映下,像個一碰就碎的東方瓷娃娃。
不情願地繼續磨蹭,卻終究低估了電話那頭人的執著。
沒有睜開眼睛,憑借不太清晰的記憶,隨意按了個鍵,將手機放在耳邊。
“喂。”慵懶的嗓音顯示出接聽人的懵懂狀態。
“沈言清,父親花大價錢請你留學,你就是這樣報答父親的?”
電話另一頭,那人的陰陽怪氣絲毫不差地傳遞來異國他鄉。
徹骨的寒冷,這下徹底把周身打通。一個激靈,沈言清完全回歸現實。
“哥。”沈言清清醒過來,挺身從桌子爬起來,睡前披的毛毯順勢滑落。
捂住手機聽筒,清了清嗓子,沈言清才再次開口,聲線乖巧文靜。
“是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電話那頭有半晌沒聲音,算作是默認。男人揉了揉眉心,心中的煩躁卻沒有半點減輕。
“坐最早的一班飛機回來,休學手續我稍後找人來辦。”
三言兩語給出了自己的命令。
“哥!哥!”料到了男人的不耐煩,趕在男人掛電話之前,沈言清妄圖儘全力搞清楚狀況。
“是爸的命令嗎?設計學院,是父親答應……”
“沈言清!”男人突然變冷的嗓音讓電話那頭的沈言清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父親的周助理,已經在去往蘇黎世的路上。”
握住手機的手,因為用力,指節都已發白,不自覺開始顫抖。
背上的傷疤,那些童年時遭受暴力留下的鮮明痕跡,也是她一輩子的恥辱,又開始發疼,刺骨地疼。
“哥,我現在訂最早的一班機票。”
沈言清妥協了,麵對沈知昂,每一次都如同貓鼠遊戲般無力。
掛斷電話,沈言清卸下力氣,癱在椅子上,揚起的頭正好瞥見窗外的雪山和滿天星光。
為了這次留學機會,她早早就開始準備,和家裡約定了那麼多根本不可能完成的約定。
高中三年的成績,不能低於年級前三。
留學期間不能跟家裡要錢,要學會獨立。
學業完成立刻回國,幫助家裡振興家族企業。
從接到蘇黎世設計學院的通知開始,為了自己爭取來的這為數不多的四年自由,她寧願放棄一切。
放棄家庭的資助。
放棄國內頂級設計學院的邀請。
甚至,放棄,那個耀眼奪目的黎路遠……
眨了眨眼,想當初為了租到這個靠近雪山的房子,她寧願給鄰居家的孩子每天多補習兩個小時的中文。
苦一點累一點又怎樣呢,這可是一抬頭就能看到滿目星河和皚皚雪山的絕佳位置。如今自己難得爭取來的,這來之不易的自由,又被沈家的一句話,輕而易舉地收走。
閉上眼睛,安靜等到後背的疼痛減緩,呼吸也放緩。沈言清利落地將床底的行李箱抽出來,迅速思考了一下要帶走的東西,很快著手有條不紊地開始收拾。
天不過剛剛破曉,沈言清輕裝上陣,一個背包,一個拉杆箱,關上了暫時收留她四年的小窩的門。
沒有跟鄰居告彆,也沒有跟朋友打招呼,簡單跟新的兼職老板辭職並道歉。如同她來時一樣,又悄無聲息地離開。
清晨的蘇黎世,出租車還寥寥可數。清冷的街道,和北城的晝夜不息形成鮮明的對比。等了好久,才攔到一輛車。
司機大哥帶著清早的活力滿滿和特有的熱情,笑著用法語打招呼:“Bonjour.”
沈言清禮貌地笑笑,說出了目的地。然後靠在後座,閉目養神。
不知大哥是帶著對美女的殷勤,還是本來就是話癆,還是誤以為她是來旅遊的,嘴裡不停誇讚著蘇黎世經濟的發達,風景的美麗,以及優秀學府的眾多。
從頭到尾,沈言清都用裝睡回應。
車停在了機場,司機大哥絲毫沒有被沈言清的清冷影響,仍舊下車熱情地幫她搬行李。
伸手接過行李,沈言清綻開笑靨,對司機大叔說出了從見麵以來的第二句話:“Au revoir.”
法語的再見。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走進機場。不該有留戀的,原本她也不屬於這裡。太過肖想一些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很容易淪為笑柄的。
——
傍晚,北城。
“小姐的事,都已經和警察局的人說清楚了。警局張局長的女兒,正好到了說親的年紀,跟少爺您的年齡相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