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高的大黑狗倒在地上,還未抽搐嗚咽,突然生機全無。
那隻是一粒小小蜜紅豆的甜蜜。
一粒極軟爛綿密的紅豆,即使冰涼了,也散發著誘人的味道,讓人想要嘗一嘗。
而這顆蜜紅豆的味道,和她深紅的顏色一樣,很美,讓人吃了一顆就停不住嘴。或者,再也張不開嘴,吃不進彆的東西。
紅豆,果然是象征專一和永恒的東西。尤其是皇帝叫人送來的蜜紅豆,更有叫人心弦顫動的味道。
狄蕭的手裡拿著一把黏黏濕潤的蜜紅豆,垂了垂眼眸,麵無表情。指尖不安分的抖動,幾次險些控製不住拔劍的欲望。
王總管端著小小的紫砂壺,踱著步子走過來,道:“你可看清楚了,不是咱家嚇唬你,你還是趁早走遠遠的,躲過風頭吧。一年半載的,皇上不想見到任何一個江湖中人。若不是昔年受過西門莊主的恩惠,人家才不提醒你呢。”
狄蕭聽到西門吹雪的名字,立刻沉下臉來。道:“嗯。”
王總管跺腳,道:“你好歹說句話兒啊,你若要悄悄出宮,人家給你安排個妥當的路。彆大搖大擺的翻牆,活活把彆人都當瞎子呢。那四位爺得了旨意,再不會手下留情。”
狄蕭道:“不勞費心。”
狄蕭又道:“這豆子的料放的很足,是上好的藥,真給麵子。”
王總管道:“宮裡的人不管做什麼事,都要做好,讓皇上滿意。做不好事的人活不好。”
狄蕭道:“你豈不是讓皇帝很不滿意。”
王總管道:“人家雖沒了卵子,到底也是個男兒家,忘恩負義的肮臟事怎麼做得出來。”
狄蕭道:“嗯。”
王總管突然笑了起來,像拈酸吃醋的蒼老婦人,尖聲道:“南城外有一座極小極破舊的小廟,廟裡隻有一個很老實和尚。西門莊主說他在哪兒等你,有話要說。”
狄蕭不想見西門吹雪,她對於無故推延決鬥時間的事情憤怒至今。提起這個名字時,心中就會升起一種滔天怒氣,恨不得拔劍,斬斷一切。
可是……
西門吹雪推遲決鬥,會不會有很重要的事情?他是不是遇上不能用劍解決的麻煩?消失將近一個月,他也沒來找我,這時候突然要見我,絕不是小事。
她最終還是歎了口氣,躍出窗外,向南方掠去。轉眼間,消失在王總管的眼中。
九月十三。黑暗籠罩了紫禁城,淡淡的月光在黑暗中,分外寶貴和明亮。
夜已經很深,早上發生的一切已在宮人口中消失。
宏偉壯麗的城牆下,竟是一片用木板和士磚搭成的小屋,貧窮而簡陋。街道也是狹窄腿跋的,兩旁有一間間已被油煙熏黑了的小飯鋪,嗜雜如雞窩的小茶館,布滿了雞蛋和油醬的小雜貨店。
風中充滿了煙臭,酒臭,鹹魚和黴豆腐的惡臭,還有各式各樣連說都說不出的怪臭,再混合著女人頭上的刨花油香,炸排骨和炳狗肉的異香,就混合成一種無法形容,不可想象的味道。
早上送點心給狄蕭的小太監,醉倒在缺了一條腿的桌子旁。桌上擺著紅燒肉、東坡肘子、獅子頭三樣極為難得的肉菜,這對於宮中的太監來說,已是極為難得的美味佳肴。
他醉的很厲害,動也不動一下。連呼吸都醉死了,消散在酒杯中。
低級太監們的身上總有著奇怪的騷臭,因為體質問題所形成,那是一種類似八十年代公共廁所的味道。他們的屋子也有同樣的味道。太監們活著的時候,身上也會散發出死亡和腐爛的味道。
但是王總管身上沒有這樣的味道,他不敢。皇帝是天下最尊貴的人,有著怪味的人怎麼敢靠近皇帝身邊。王總管的身上隻有各種香料的味道,他的屋子中也隻有各種香料的味道。
王總管狐疑道:“葉城主,她真的去了?”
一個白麵微須,穿著身雪白長袍的人忽然出現在黑暗中。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看來,就像是兩顆寒星。是葉孤城,在京城的傳言中,似能勝過西門吹雪的葉孤城。
葉孤城道:“西門吹雪約她,她一定赴約。”
王總管緊張道:“萬一,人家是說萬一,萬一她沒去怎麼辦?城主大人出手了斷她不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