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犬 左牽黃,右擎蒼。(1 / 2)

皇帝一發話,雲鶯自然將他迎入清竹閣。

而趙崇也很快瞧見羅漢床榻桌上雲鶯吃到半途、來不及收拾的那碗小餛飩。

在廊下,她心裡惦記的小餛飩,便當真隻一碗小餛飩。

除此之外什麼旁的吃食也沒有。

心情才有所緩和的趙崇立時又深深皺眉:“愛妃晚膳便隻吃這些?”一句話說罷,不等雲鶯開口,想起德妃做下克扣妃嬪份例的事情,懷疑雲鶯這些時日吃得比往常更清淡,趙崇沉聲喊來夏江,讓他即刻去吩咐禦膳房添幾道菜。

雲鶯沒來得及有想法便獲得蹭吃蹭喝的機會。

但禦膳房添菜,不必由清竹閣花銷,她對皇帝今天的上道頗為滿意。

謝過恩典,雲鶯當下亦投桃報李命小廚房再送兩碗小餛飩過來。

餛飩皮和鮮肉餡兒都是現成的,不多時,小餛飩煮好,立時熱氣騰騰送來,雲鶯沒吃完的那碗也被撤了下去。

麵前一碗小餛飩其貌不揚,看不出如何值得雲鶯惦記。

趙崇接過雲鶯遞來的乾淨瓷勺,拿著瓷勺抬眼便見她在眼巴巴瞧著自己。

又聽她心下催促趁熱吃,趙崇不由無聲一笑。

沒有故意逗雲鶯,他壓一壓嘴角淺笑,慢條斯理品嘗起這一碗讓雲鶯心心念念的吃食。

這小餛飩的滋味果然不錯。

尤其看雲鶯吃相優雅卻吃得很香,可謂平添幾分美味。

比起眼前吃食,趙崇的心思更多在雲鶯身上。

小娘子的妍麗麵龐近在咫尺,一舉一動無聲流露的鮮活靈動為旁人不及,內裡心思亦不落窠臼。

也不怪他如今這般情況在清竹閣總覺得比在彆處自在。

趙崇和雲鶯對坐著吃罷小餛飩緩解腹中饑餓。

墊過肚子,碗碟撤下,禦膳房添的菜尚未送過來,碧梧和碧柳便先為他們奉上茶水和點心。

趙崇餘光不動聲色瞥向眼角眉梢浮現滿足之色的雲鶯,端起茶盞喝一口茶水。嘗出是陳茶,知多半與德妃的所作所為有關,他眉心微蹙,轉而將茶盞擱下。

“近來愛妃的身體如何了?劉太醫照料得可還儘心?”

少傾,趙崇關心詢問。

雲鶯這個月的小日子已經過了。

但在最初兩日仍疼得厲害,劉太醫來幫她施過針緩解絞痛,隻她心有餘悸,便在床上躺得兩天。

這一次,劉太醫專門叮囑過讓她多走動走動。

想來比起上個月不見多少好轉,與她整日悶在清竹閣頗有關係。

不過劉太醫之前來為她看診便提過須得將養數月時間。

可見原本也不能操之過急。

雲鶯懶怠揣測皇帝心思,故而不費心神,撿了兩句規規矩矩的話說:“回陛下的話,劉太醫的醫術高超,照顧嬪妾亦儘心儘力,想來將養數月定能好轉。”

趙崇隱約記得劉太醫說過讓雲鶯多走動走動,又問:“可曾遵從劉太醫所言多去外麵走一走?”

雲鶯卻被他問得一噎。

今兒好不容易出門去趟慈寧宮便被德妃半道逮住刁難。

有這麼個看見條狗都恨不得踹上兩腳的人在,她若是常去外麵走動,恐怕膝蓋早就跪腫了。

“嬪妾懶怠,這陣子不曾常出門走動,請陛下恕罪。”

雲鶯掩下心思告罪道。

但想到狗,她思緒一頓又禁不住繼續想下去。

懶怠出門不假,但若當真養條狗,須得去外麵遛,倒不得不出去走動了。

最好是一條忠心護主且凶巴巴的獵犬,這樣旁人輕易不敢近她的身。

不過倘若傷了人也是麻煩事……

罷了。

總歸也沒有這樣一條狗能給她養。

雲鶯心念如電轉,轉眼放棄這不可靠的念頭收斂起思緒,而趙崇將她所想一字不落聽在耳中,挑了下眉。他印象裡尚且第一次窺得雲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德妃刁難她的這一樁便如同從前許多事,根本沒有往她心裡去。

更是無所謂在他麵前訴苦抱怨。

趙崇微抿唇角,未及開口,夏江已經從禦膳房回來了。

他便沒有繼續盤問,讓夏江送晚膳進來。

皇帝的吩咐,又有大太監夏江親自把關,禦膳房準備的菜肴無一不精致。

譬如一道煨刀魚,看似平平無奇,實則須得先以快刀刮取魚片,複以鉗一一仔細去其刺,最後以火腿湯、雞湯以及筍湯煨之,所用火腿要少肥膘而多瘦肉,燉湯的雞以老母雞為宜,筍則應足夠鮮嫩,方才能得到這一口鮮妙絕倫。

上一次品嘗這些精致菜肴是德妃生辰宴。

久違大快朵頤的機會,雲鶯自然不會和趙崇客氣,便是吃了個痛快。

被德妃刁難固然掃興。

但她本便不會再為這些事生氣動怒,現下有美味佳肴享受,心情隻有暢快。

趙崇聽她心下樣樣誇讚美味,感覺出她內心那份享用美食的歡愉,有心等她吃滿足才擱下銀筷。

一時也愈發對德妃克扣份例的行徑感到厭惡。

“愛妃可吃飽了?”

注意到雲鶯桌下的手悄悄摸了下她自己的肚子,趙崇嘴角彎一彎問。

吃得滿足的雲鶯也彎一彎唇:“謝陛下關心,嬪妾已吃飽了。”

趙崇頷首,讓人撤下碗碟,卻未多留:“朕仍有事要處理,便先回勤政殿了,愛妃早些休息。”

心情不錯的雲鶯跟隨至廊下恭送他離開。

之後依舊心情不錯回到裡間,當即在美人榻上斜倚著。

“娘子可是吃撐了?”

碧梧見雲鶯將手掌覆在肚子上,一眼窺知這般情況,又說,“奴婢這便去取消食的藥丸。”

半晌,吃過消食藥丸的雲鶯繼續斜倚在美人榻上一動也不想動。

碧梧將小宮人屏退,隻留她與碧柳在,隨即兩個人眼巴巴站在美人榻前靜靜看著雲鶯。

“奴婢還以為陛下是為德妃娘娘的事情來。”

不一會兒,碧梧低聲道,“娘子,這樁事究竟會如何呢?”

“奴婢原也以為……”

碧柳和碧梧的想法一樣,說著不忍歎氣。

皇帝過來清竹閣,隻字不提德妃。

這讓碧柳和碧梧有一種希望落空之感,更懷疑皇帝陛下是否會懲治德妃。

而大抵無欲則剛。

雲鶯對皇帝怎麼做都無所謂便氣定神閒。

皇帝不提,她也不會主動提,畢竟皇帝不問,多半也是不想聽。

何況德妃這一陣子做下的樁樁件件,皇帝當真想知道,何須專程來問她?

她經曆過便明白笑到最後幾個字的真諦。

但身邊這兩個大宮女到底未真正看透這後宮一切皆由皇帝主宰,遇上今日這些事,免不了愁苦。

“許多事情都不在這一夜,不在這一日非要見分曉。”雲鶯懶洋洋說,“我知你們為我不平,為我憂心,但我也盼著你們能穩重些,而非事事被牽著走。”

“便說今日我被德妃刁難這一樁,陛下那時忽然出現,你們心裡定然高興,盼陛下為我主持公道。可陛下隻讓我先行離開,你們又灰心喪氣。不曾想天黑之際,陛下駕臨清竹閣,你們再次心生希望。偏陛下什麼也沒有問,於是此刻,你們重新變得失落。”

雲鶯笑歎:“前後一個多時辰,心情這般起起落落。”

“除卻自己難受,有彆的什麼效用麼?”

雖然這麼說,但雲鶯明白,這後宮有幾個人情緒能不被皇帝牽著走?皇帝手握無上權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句話,一道旨意,可將人捧上青雲、富貴榮華,也可葬送無數人的性命前程。

雲鶯今日也再次發現,旁的事可以懶怠做,然自己身邊這兩個大宮女平日多教一教為好,不能貪圖省心。

她說罷又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況且陛下不是特地讓禦膳房添菜?”

經由雲鶯這些話,碧梧和碧柳慢慢意識到她們確實被德妃強行栽贓、蓄意刁難的行徑鬨得多少情緒上頭,反應過來後也難免羞愧:“是奴婢太不冷靜了。”

雲鶯擺擺手。

“去讓人準備熱水,我歇一歇,晚點兒好沐浴梳洗。”

“夏江,明日一早讓人送些高州桂圓、貢棗、燕窩給雲婕妤,敬亭綠雪也先送上半斤。”從清竹閣出來,趙崇坐上禦輦後便吩咐自己的大太監,沉吟數息又道,“朕記得宮內養著幾隻去年波斯進貢的波斯犬?明日下朝後讓人牽來勤政殿,朕瞧一瞧。”

雖不知皇帝為何突然要看那兩隻北犬,但得了吩咐,夏江躬身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