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居信珠是個沒用又倒黴的人類。
老爸負債失蹤,老媽重病纏身,在重症監護室裡一天又一天地耗去無儘的錢財和精力。周圍的親戚們都是隻知道開口問她要錢不還的吸血蟲。
唯一的優點就是死讀書,就算是這樣,在高薪的,好像人人都羨慕的高端環境裡工作,每天也都要忍受渣滓上司的性騷擾,周圍同事們的流言蜚語,還有不斷被卷入的爾虞我詐中。
要不是看在高薪的份上,這種完全不利於人身心健康的工作明明應該早早辭了才好。
但是對於信珠來說這並不在她的選項內。因為她沒有時間再去尋找下一份工作。賺錢賺錢不斷地賺錢才是她目前腦子裡唯一可以思索的東西。為了還債,為了母親的醫療費用。
其實,她也有想過,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儘心儘力地為完全不是自己惹出的事情負責呢?就連母親也是,明明是個超級無敵重男輕女的家夥,結果有了什麼麻煩事還要她這個女兒來做。好像從她小時候開始就是了。
那個家對她來說,一點溫暖都沒有。
親戚們也是,直接拒絕掉就好了,為什麼還要不斷地借錢給他們,明明知道的,越是這樣順從,他們就越是囂張,當然事實也是如此。
於是,在無數個難以入睡的深夜裡,信珠都會這樣唾棄自己——
「你簡直是個沒用又軟弱的東西」
廢品、垃圾、懦弱的蠕蟲、自卑又可憐的家夥。好像所有消極的詞語信珠都可以按在自己身上。
沒有親情,沒有友情,更彆說什麼愛情,她與這個世界毫無羈絆可言——
但真要追其緣由,信珠其實自己是明白的。
這種生活方式是由她選擇的。換句話說,如果不這麼痛苦,自己就沒法活下去。
債還完了之後要怎麼辦呢?辭掉工作之後要怎麼辦呢?母親痊愈了或者死掉之後要怎麼辦呢?親戚不再問她借錢了要怎麼辦呢?
沒有了這些「動力」的自己,還要為了什麼在這個世界上存在呢?
信珠無法找出答案,思來想去,她躺在床上,看著頭上的天花板,好像有密密麻麻的東西蟲子似的爬滿了她的視野,沉默了一會兒後,女人翻了個身,自言自語起來:
“對了,存在理由消失之後,就去死好了。”
想明白這件事是在某一天的淩晨五點,然後,她睡著了,一身輕鬆地。
……
……
……
母親好像快要不行了。
這是今早從醫生那裡聽來的消息。聽到的第一瞬間也說不上是種什麼感覺,隻有一種類似「啊,終於啊」一般模糊的感歎。沒有如釋重負,也沒有感到傷心難過,隻是有一種,事情終於要結束了的不知所措的空虛。
因為薪水太高了,所以這些年陸陸續續地也快把老爸欠的債給還完了。對於普通人來說這速度簡直是奇跡,但對於信珠來說此時她已經來到了生與死的交界點。
她的存在意義正在漸漸消失。
坐在小公園裡的信珠發著呆,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中間一度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想了什麼,但是在下一瞬間,心情突然不可思議地變得愉快了起來。
到底是有多久了,愉快這種情緒出現在自己身上這種事……
上次好像是在自己遇到了一隻流浪貓的時候吧。一直到現在信珠都還清楚地記得,那隻通體純黑的流浪貓,金色的眼瞳,在雨中的紙箱裡瑟瑟發抖。但是,很親人。
雖然自己是在被那所謂的父母養著,但仍然與這流浪貓產生了共鳴。在掌心被溫熱的貓舌舔過時,第一次,內心感到了悸動。
可惜撿回家之後沒多久就被發現了。在母親歇斯底裡的暴怒中被從高樓窗口丟出的黑貓,她沒敢探頭去看樓下血腥的慘狀。
這也是她的錯,因為她把貓撿回了家,才會變成這樣……
自那以後一直封印著自己所有的喜愛與好感,她孤獨又沉重地活過了本應靚麗的青春。
所以,愉快……在這種時候嗎?這種情況,除了神跡以外她無法解釋。
“這都是神的啟示!神不願看到你如此絕望苦悶的樣子,於是施展能力讓你擁有了勇氣!這都是神的旨意!”
眼前的男人跟她這麼說著,臉上有著大方到誇張的笑意。
神…是神嗎……讓自己擁有這份心情的……
眼前這雙向自己伸出的手,如果抓住的話,她是不是也能變得幸福起來呢…像個普通人一樣地努力,像個普通人一樣地生活。
“…啊,謹遵您的旨意,教主大人。”
仿佛本能一般,她跪在了男人眼前。也許自己就是為了此刻才一直活到現在。信珠這麼認為了。
無論天涯海角,她會是他的永恒信徒,所以……請再一次,賦予她存在的意義吧,神明大人。
……
生活還是沒什麼變化,上班、下班、照顧母親。但是,也有了變化,投身於【(笑)】的宗教事業,隻是能為那位大人派上用場,心裡就已經被至高無上的快樂給填滿了。
不管再苦再累,隻要在那位大人身邊,能夠聽到那位大人對自己的誇獎,信珠就會覺得滿足。
但是——
“……總覺得,不對……”
看著地上昏厥著的中年男人,她站在旁邊。周圍的信徒們也都一臉疑惑地爬了起來,摸著腦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聚會現場一片雜亂,象征【(笑)】的巨大笑臉也不知被誰從中間生生撕裂開一道裂縫。
記憶有些曖昧混亂,看著腳下躺著的“教主”,信珠捂住額頭。
不對…有哪裡不對……雖然是這個人,但是,感覺不到任何東西……
她的教主、神明大人去了哪裡……
是不再需要她了嗎,是因為她有哪裡做得不好嗎。難道,她又是被拋棄的那一方嗎…
啊對啊……
女人靜默片刻,雙手無力地垂下,低著頭,嘴角笑意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