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什麼貨色能把我爹勾住?”……(1 / 2)

車夫隔著簾子問他怎麼咳嗽那樣狠。

盛穠嬌一蹙眉,隱了咳血的事,隻說天冷生寒。

他讓車夫停車去一旁的酒鋪子,酒鋪子拿暗紅簾子一片一片繞起來,木質建築古樸細致,台階兩邊隨意擺的都是極名貴花樹,衣著考究的女兒家抱著酒在大堂優雅穿梭,裙擺長長地飄動,鋪子裡酒香浮動,那幾抹裙擺晃眼間跟夢似的好看。

盛穠嬌不信神佛所以他從不拜神廟,今早是他第一次來北平這出了名的觀音廟,也是第一次見這酒鋪子,不像尋常人家建得起的,大概是哪家富人名下的資產。

他落座,溫熱的瓷杯攬手裡,細細暖著,酒味不刺鼻聞著有天然麥香,還有些甜,他咽咽嗓子,正欲拿起來喝一口,可胳膊肘被身後來人撞了一下,酒灑出來,潑滿了紅袖子,濕噠噠壓在皮肉上,難受極了。

盛穠嬌站起,他瞪著那小廝扮相的男人,凶巴巴的。

“你作何撞我!”

大堂一瞬安靜下來,都探著脖子看那穿著紅袍子模樣分不出男女的小美人,小美人氣得細肩膀顫抖,麵色有些不正常的紅,跟發燒了般,這病態的可憐樣混了野勁兒,瞧著真好看。

“怎麼了?”

一道清潤男音打破寂靜,喑啞的輪椅推動音慢慢響起。

串了珍珠的紅簾子啪嗒合上,大堂裡亮著紅燭光,透過窗外的稀薄日亮,照得薄離玉的麵頰愈發跟玉一般,又暖又疏離。

薄離玉從正門一進來,客人認出他來紛紛示好作輯:“薄家主。”

薄離玉笑著頷首應了,目光卻一直在瞧盛穠嬌。

“二……薄先生!”盛穠嬌一見他就跟落湯的貓一般,凶樣沒了,變得委屈巴巴。

——

二樓的木簾子被春風吹得四下亂撞,烏木桌乾淨擺麵前,兩邊立著落地琉璃燈,燈花稀稀落落地紅一片,盛穠嬌坐在窗邊風口處,酒鋪子外的柳樹枝探進來勾到他的腕骨,他全然不顧,滿眼都是手裡那碗熱騰騰的小米粥。

盛穠嬌嘴一挨上碗邊,滿滿的米粥就順著灌進了喉腔,他起得早又沒吃東西,這個點難免餓,薄離玉拿著瓷勺子坐對麵,一時找不到時間遞給他。

“慢點喝,還有。”薄離玉無奈道。

碗啪嗒擱桌麵,盛穠嬌熟練地要從袖子裡把帕子拿出來擦嘴,可手一摸上衣物才反應過來不是來時的紅袍子了。

方才薄離玉叫個姑娘帶他去換了套乾淨衣裳,衣裳是一等一的好材質,雪白繡了玉蓮花的交領長袍子模樣絲毫不繁瑣,可處處細致,衣裳上還有淡檀香味兒,盛穠嬌不好意思把衣裳弄臟,他伸舌頭,紅豔豔的小舌尖舔了上唇,把那白米粒舔掉了。

盛穠嬌幼時受的是大家禮儀,後來跟著謝筠月身邊也學了點禮義廉恥,那些虛麵子在勾欄院這些年都快忘乾淨了,吃飯舔嘴這個姿勢旁人做來難免粗俗不雅觀,可他幸好有張好皮相,舔起來居然有點欲,偏偏眼神清亮透澈。

“拿這個擦。”

薄離玉絲毫不嫌棄盛穠嬌的粗俗,他下半身在輪椅上,上腰還能動,他胳膊往前微微一探,瓷白長指間有片絲綢帕子,盛穠嬌小心翼翼接過,彆過頭,紅著耳垂擦嘴。

“薄先生,您不問我……我今個兒為什麼來嗎?”盛穠嬌正回腦袋,狐狸眼望著他。

他淡淡一笑,眉眼溫和難得帶了戲謔:“不是為我燒香祈福?”

“啊?昂……是、是這個理兒,我想您長命百歲,就來了。”盛穠嬌紅著眼,雙手攥緊袖子。

他這話像是對薄離玉說的,又像是透過薄離玉跟另一個人講。

薄離玉絲毫不在意一般,他感激道:“嗯,盛先生的好意,我收下了。”

燈籠裡火燭肆意燒著,盛穠嬌坐一邊,感覺後心口都被燒著了,他可能真染了風寒,紅熱從眼皮到麵頰,唇色卻淡,病懨懨的帶了難辨雌雄的美。

“叫我嬌嬌就好,您喚我小名我不生氣的,我還怕您生疏我呢,薄先生。”盛穠嬌想了想,他認真地說:“我那夜是頭昏腦熱衝撞您,今個兒我陪你去菩薩廟,我定然三叩九拜為您祈福謝罪。”

這話講的假意十足,盛穠嬌不過是想講幾句好聽的讓薄離玉開心,沒準薄離玉一開心就帶他去菩薩廟,一天時間挨一塊兒,他不信兩人生不出一點苗頭。

薄離玉裝聽不出後頭的意味兒,他長指扣在明亮泛光的桌麵,指尖修剪整潔,像是文人拿慣丹青筆的手,可盛穠嬌聽聞薄離玉的腿未受傷前是慣會拿槍玩刀的。

“你叫我莫疏遠你,可你又在疏遠我,一直薄先生薄先生的叫。”薄離玉輕笑:“盛、先、生,您該喚我什麼呢?”

丫鬟進來無聲端走餐食盤子,拿茶杯茶壺與甜點替了,薄離玉裹著油皮紙,把蓮花形狀的軟糕遞給盛穠嬌。

盛穠嬌接過沒吃,他捏手裡,細聲問:“能叫您二爺麼?”

薄離玉垂眼拿紙巾擦指尖的糕點味,他溫聲說:“換一個。”

盛穠嬌細長的脖子往下一低,長發是拿掛了金鈴鐺的紅繩子係上的,繩子微散,長發嘩啦一下傾蓋住那截薄離玉不敢細看的後頸。

“可我覺得薄先生就很親了,您……您不帶這樣欺負我的!”盛穠嬌不樂意了,他站起來,小身板青竹一般又嫩又直的。

少年氣一下子就把白皮肉覆住了,一直久違的蓬勃與真實在他眼裡迸發。

盛穠嬌這一刻又像是十幾歲時那般天真無畏什麼也不怕,就直視薄離玉,居高臨下他這幾年一直在心底害怕的權勢:“我就叫您薄先生,您要不樂意,我就不理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