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今朝有酒今朝醉(1 / 2)

“那時候,我常常想,”纖削壁立的人站在窄窄船頭,手裡一隻斷水流的杯子,“江湖,該是什麼樣。”

一個大浪過去,柳葉般的扁舟在湖麵上起起又落落。

從歸雲澤的深淵裡翻湧起來的湖水,夾雜著泥沙,撲過了船頭,浸濕了風浪裡似水流雲的衣袍。

“我們從悵遊而來,”坐在船艙裡的另一人說——酒,早灑了;琴,弦也斷——索性把它撇在一旁,任由它們和艙裡的茶盞燭台一道東滾西撞。“現在,不正在湖上麼。”他笑道,“彼江,此湖,你都見著了。”

“嗬嗬,是,見著了……”船頭的人背對著他歎惜,“隻沒了酒,沒了酒……”滿滿一船——乾糧可以一路補給,但酒是他自己帶的。除了一船酒壇和艙裡那個人,他幾乎沒帶彆的。為了夠勁頭他的酒在釀時都加了他自種的花——最後一個壇子也早拋在入澤時的水口江麵上,手裡這一杯喝完,餘下的時日他就無事可打發自己了……和艙裡那人說話,是他最不願意,又最無可奈何的選擇。

隻是,手裡這一杯,也早就半是沉沙半是浪,半是風雨半是……他喝儘了杯子裡的酒——鹹的,真閒,自己一定是在出門之前就被大風吹壞了腦子,閒得沒事,才會這時候和這個人共渡一船。

“沒了酒?還是沒了甚?”船裡的人啐道,旋即又會意一笑,抓住滾到身前的酒旋子,拾起一個早也空了的茶碗,倒了又倒,“還有半盞,我偏了你的,先飲為敬了。”

“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大的念想……本來該在這時候遂了願……”船頭上的人道,白色的衣袍在風浪裡幾經掙紮終於濕透。

船中的人玩著手裡的盞子,看得入神,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

厭倦了乘風破浪,方才被連天煙水激勵起來的那麼一點豪情,忽然間蕩然無存,白衣的男子走進船艙來。

原本坐在艙裡的人身上一件大紅喜袍其實也早就浸濕,茜草染出的透火雲霞變得更紅,更深沉,卻沒了寬袍大袖的那點含蓄從容。“你不是一樣?誰把我從喜堂上擄來的?”仿佛剛剛睡醒,聲音也沒有方才那麼清晰,蒼白如紙的唇角輕啟,早幾日就該洞房花燭的新郎奚落起走進來的白衣人。

浮沫在船舷上破滅時,發出細碎的聲響,綿密,又微不足道。風浪的聲音早讓天地都安靜下來,隻剩下濃雲在半天翻卷奔竄。

“……那就是我這沒了腿的人也會自個飛天了。”見那白衣的男人忽然不說話了,知道又犯著了他的禁忌,新郎笑著朝船尾望去。

可惜,除了擋住視線緊追著他們的驚濤駭浪,歸雲澤上再看不見彆的——“不愧是連鳥兒也越不過的巨淵鴻澤,見過這樣的風浪,就算被打沉了底去見人母,也算不枉此生。”他眯起了眼,笑道,“隻是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引公子飛得出槍林劍戟,是不是也飛得過有來無回的歸雲澤?我死了不打緊,隻是這世上隻有一個引公子……這般的模樣,這般的功夫,這般的思謀,若陪了我葬身於此……嘖嘖……”新郎搖搖頭,把玩著手裡的空盞,“可惜呀,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因我而死了……羨慕死的。隻想想你那白骨的笛子,就該叫多少人心也要疼碎。”

一旁的白衣人瞪了他一眼,“落到我手裡,你想死恐怕沒那麼容易。”

“所以她才總說你小氣。”不是他說的,雖然他一直就這麼覺得,但是另一個人說出來更好,新郎歪頭斜在一旁的背靠上,又笑起來。

“顧汐來。”引公子抓住新郎的手,“你怎麼了?”那張原本微微泛白的的臉,此時浮起一片酡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