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舊客隻剩春風明月,笑他飄……(1 / 2)

第二章

晏莊掂量手中的“封口銀”,沉甸甸的一袋,心道真不少。柳家果然是新亭的大戶人家,即使落了難,出手依舊闊綽。

他隨意走進一家酒館,尋了一處清淨角落,叫上一壺酒、幾碟小菜。在一段淒淒慘慘的二胡音中,隨意揀了幾筷子來吃。飯菜並不合口味,晏莊直搖頭,一邊嘀咕道:“現在什麼世道?這苦樂聽了,誰還拌得下飯?”

索性就擱下碗筷,抬頭去聽說書。說書人是個小老兒,說來說去,無非就是一些新亭本地的曆史與見聞,談到近來,少不得要提一提柳家。然而那件禍事已過月餘,坊間的熱鬨早看完了,堂下應和寥寥,索然無味。

晏莊怡然自得,拿來酒壺自斟自飲。

說書老兒二胡音驟變,神秘地問:“諸位,可聽聞過那莊王陵中的秘密?”

堂下不知誰家的丫頭嬌憨發問:“莊王陵是什麼?”

“莊王陵,自然就是莊王的陵墓了。”看客眾多,不乏有好事者含笑作答。

“莊王?”那丫頭壓低了聲,向旁耳語,“小姐,莊王又是誰?”

晏莊隻管全神貫注把玩酒杯,聞言,扯了扯嘴角。

說書老兒答道:“莊王——晏愉,一百二十年前的人物咯。”

“據說那莊王持才傲物,誰也瞧不上。”

“史書點評他矜傲不群。這樣的人也難怪最後要造反,什麼都不在他眼中,當然隻好爭一爭這天下。”

“聽說他暴起殺了太子,在軍中惹起憤怒,萬箭穿心而死。”

“死得真慘!不過他好好的王爺不當,非要去當叛賊,死也活該!”

堂下議論紛紛,百年前的事,早已不成避忌,全作茶餘飯後的閒話。

“莊王陵消失於世人眼前已足足有六十年時間。老朽今年已六十有三,尚不曾得窺,堂下諸位年紀輕輕,平常恐怕也聞所未聞。”說書老兒笑了笑,慢慢說道,“這六十年來,無數盜墓賊遍尋下落,始終不得其蹤跡,你道為何?皆因當初永平皇帝命史官勾去了王陵所有記載,如今,連當今天子也未必知道莊王陵故址。”

“小姐,這杯茶冷掉了,給你換一杯。”

範渺渺回過神來,放下茶碗,看向牽雲搖頭說不必。

“小姐你身子不好,早該坐馬車回去的,偏來酒館聽什麼戲?”牽雲正是剛才連連發問之人。她隻覺得好生沒趣,莊王——早就死去的人,有什麼好講的?難得小姐聽得入神。

“當時皇帝思及父子情誼,力排眾議,號墓為陵,一切喪葬安排與帝王等同,因而世人都稱‘王陵’而非‘王墓’,其規模之高,陪葬之豐,舉世罕見。當然,父子情誼何止如此?史書中記載,莊王晏愉在眾皇子中最得皇父盛寵。小老兒鬥膽猜測,若莊王未死,說不定當真能做儲君!然而亡者已去,徒留王陵寶藏隱匿於世,引人覬覦!”

有人質疑不信,問道:“陵中難道會有黃金萬兩?”

說書老兒笑道:“比起王陵寶藏,萬兩黃金又算得什麼?據說墓室中堆積有無數的奇珍異寶,映照棺槨;室內還布滿壁畫,仿莊王生前宴樂、狩獵場景,栩栩如生。據聞,填砌棺室的金磚也是特製,每一塊上都刻有‘莊王陵壽磚’五字。”

堂下眾人聞言驚呼。說書老兒忽然一笑,又道:“說來新亭本乃製瓷盛地,百年來燒造無數精美瓷器,多受文人墨客追捧。但這世間有幾件傳世名瓷,就連柳家也仿造不出,因那秘法早已失傳,諸位可知是何?”

“這我就知道了!”牽雲站起身,洋洋得意道,“若說到傳世名瓷,如何能繞開‘滄海浮珠’?都說這‘滄海浮珠’青翠似碧玉,肥潤如堆脂。釉麵燦如清湖,有粼粼波光閃現,就好像滄海中灑滿浮珠,熠熠生光,故得名‘滄海浮珠’。它的存世不過二三,全藏於大內禁中,等閒不得以示。”

說書老兒笑道:“真是奇了,你這丫頭知曉‘滄海浮珠’,卻從沒聽聞過莊王晏愉嗎?”

牽雲也奇道:“他算什麼人物?一個亂臣賊子,憑什麼要我認得?”

旁的閒客都哈哈大笑,笑她童言稚語,此話與“東宮娘娘烙大餅,西宮娘娘剝大蔥”何異?隻怕莊王知道,都要給氣活。滿堂笑罷,有人耐心解釋道:“因燒造這‘滄海浮珠’的窯址就位於莊王陵邑附近呀!”

牽雲轟然羞紅了臉,局促坐下,低聲問範渺渺道:“小姐,他們說的我怎麼不懂?陵邑又是什麼啊?”

範渺渺端茶放在她麵前,笑說:“喝茶。”

這是要自己閉嘴。牽雲委屈,隻好低下頭玩一會兒穗子。說書老兒仍在講莊王陵秘寶,神神秘秘,神氣極了。牽雲忍不住抬頭想說話,轉念想到小姐不許,又委屈地低下頭。如此三番五次,範渺渺隻好問她:“好吧,你想說什麼?”

牽雲撇嘴:“這小老兒騙人,他說沒人見過王陵寶藏,那他怎麼能繪聲繪色講得如此詳細,就好像真的一樣。”

範渺渺無話可說,有了心事,忽然沒有興致聽戲。然而王陵寶藏,引天下爭相覬覦,在這間小酒館裡議論也盛,或貪婪,或無饜。

“莊王小兒在世享福,死了,還陪葬有如此寶藏,奈何死人消受不了,索性不如散給大家夥。都說葡萄美酒夜光杯,不知他那墳裡有沒有?哈哈,給老子嘗上一口滋味也就知足了。”

“死人碰過嘴的,你也敢嘗,真是不嫌避諱!”

“倘若真流出幾件價值連城的寶物,這輩子也算是長了見聞了。”

範渺渺聽不下去,叫牽雲結賬,主仆二人準備離去。剛站起,卻與人撞在一塊,還是牽雲眼疾手快,先扶穩了她。

牽雲忙問:“小姐,你有沒有事?”

範渺渺低聲說沒事,仰起頭,看他有點麵熟,仔細一想,是剛才在柳府上見到的那書生。他霍然看來,有咄咄之勢。目光在她麵上一轉,也不知是否認出她來,卻隻是垂下了眼,抱手離去。

牽雲見是個貧苦書生,不肯善罷甘休,轉頭罵道:“你一個窮酸書生,走路不長眼睛,衝撞了我家小姐!噯……這人呢?”

範渺渺指著外麵,笑了:“已經走了。”

牽雲不忿道:“真沒教養,撞了人,也不問問‘小姐,哪裡不好’‘有沒有礙’‘在下實在失禮’,什麼也不講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