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大晏故莊憲王愉銘”……(1 / 2)

第五十八章

眾人蜂擁圍過去,隻見被晏莊清理出來的方寸地方,赫然留有石砌的遺跡。順著那痕跡一路追蹤,不出半個時辰,一座被群峰環抱的山穀兀地出現在麵前。視線兩側,是參天的古木,枝乾密密麻麻,往上望去,隻漏得下些許淺薄的日光。

甫一踏入,方才發覺這裡的灌木叢格外茂盛,幾乎到了成年男人齊腰的高度,人從裡麵穿行而過,不免簌簌作響,驚得山林深處猿猴長鳴,雀鳥嚶嚶——無處不有生機。與陵邑那邊的死氣沉沉相比,這裡好似與世隔絕了一般。

感受著眼前這番景象,就連晏莊也難得露出怔然的神氣,仿佛自己是誤入此境的爛柯人,半晌回不過神。還是常灼刀當先去到四處查看,回來說道:“群峰應當便是陵園的山門。”

徐公公感慨一通,說道:“本以為王陵的建製布局該是四四方方,陵園前該有高大的園牆、神道碑作為引導,卻原來一切是依山勢而建,都藏在了這山穀之中。”

梁聹指出:“這兩麵山峰聳然環立,直入雲端,倒像是陵園旁的兩座闕台。選址便得如此天工,難怪時人稱它作‘號墓為陵’,今日一見,果然有帝王規模。”

徐公公將頭一點,雖然讚成他的觀點,卻道:“大人還是慎言。”當年永平皇帝命史官在青史冊上勾去莊王陵址的記錄時,民間一度眾說紛紜,那一陣風向多認為莊王並未謀逆,是含冤而死,還列出了種種證據。但實際如何,朝廷至今未有定論,所以,大部分史學者仍將莊王晏愉認作是叛賊。“號墓為陵”雖是不假,但說他陵寢有帝王規模,卻不妥當,要當心禍從口出。

梁聹神色一凝,忙應聲聽教。

這時大家都有些疲累了,徐公公便說,先進到陵園內再稍作歇息。於是眾人沿著一旁的石砌小道,接力下到山穀底部,那裡雖也是雜草叢生,然而腳踩上去明顯感覺不同,有大道工巧,再看四周山壁,儘管有垂蔓纏繞,若是仔細辨認,便見得一座又一座的石像生穆然聳立,直指內城。

顧不得驚歎周圍石像的栩栩如生,一行人順著寬闊筆直的神道一路前行,經過七八座碑亭之後,正式進入陵園內城。一進去,抬眼即看見破殿頹垣,居於正中的大殿名為獻殿,應是平日為莊王供奉祭品的享堂,麵闊五間,進深五間,極為壯觀,隻是有一棵老樹長歪,直插破屋簷,又經過百年的浸潤,偉麗得聳入了半山雲腰。

走上大殿的台階,每個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放輕腳步,不敢驚擾此間鬼神。在徐公公的示意下,兩名帶刀侍衛上前,推開了厚重宏偉的,落滿塵灰的殿門。悶鈍的推門聲在山穀內響起,在那轟然打開的一瞬間,常灼刀察覺有異,率先比刀上前,晏莊則是不動聲色地將手懸在腰間,隻待情急時候拔刃。誰知虛驚一場,卻原來是殿內一隻山鼠,受驚躥出,很快又消失在草叢間裡了。

兩名帶刀侍衛相視一眼,想要走進殿內,卻被迫因揚起的灰塵退了出來。稍待片刻,他們點起燈燭,試圖再次進去,卻又被殿內的陰風吹熄,視線受阻,不得不再次退出。

徐公公見狀,當即說道:“今日都累了,暫時在外城的神道上歇一宿吧,有什麼安排,明日再議。”因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徐公公一進到這陵園裡,心裡就總打鼓,尤其這時穀底的風一陣陣吹來,更覺得處處陰冷,一股寒意從背脊處爬上來。

不單是徐公公由衷地感到悚然,其餘幾人也深有同感,紛紛附和,原路退回到陵園外城。神道那裡較之內城就開闊了不少,範渺渺仰起頭,眼中甚至映出漫天銀河。今日的月色星光格外清亮,將兩側石壁照得幽幽發光,徐公公現在鎮定下來了,背起雙手,依次站在石像生前,尚有觀賞、點評的閒情逸致。

他有意同梁聹搭話,問道:“大人先前走過,數過有多少件石像生沒?”

梁聹搖頭,苦笑說道:“這一路吊著心,隻敢走馬觀花看遍,倒是不曾數過。”

徐公公向他比了個數,自矜地笑道:“老奴剛巧留心數了,有四十四件。”

梁聹奇怪道:“四十四件?可是有什麼說法嗎?”

“定例罷了。本朝曆代帝陵列於神道兩側的石像都是四十四件,若加上神牆四門外的四對石獅,統共該是六十件。”徐公公長長舒出一口氣,感歎說道,“如此看來,莊王陵的規製確如傳言一般啊。”

梁聹對此心照不宣。莊王陵打破王墓規格,“號墓為陵”,雖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畢竟他們今日才親眼所見,才親自體會到了“一切喪葬安排與帝王等同”是何等的震撼。

“這些石像如此美輪美奐,但凡流出,必當引起坊間一股金石收藏之風。”徐公公觸目興歎,轉頭看見晏莊獨自在一處石壁前,許久也不挪身,便叫了一聲莊先生,走過去好奇問道,“先生在看什麼?這樣有興致。”

壁上刻畫的是一匹駿馬,昂首揚蹄,迎風奔騰,哪怕隻在石壁前稍作觀望,都好像能夠身臨其境般感到它迎麵而來的那般衝擊力度。徐公公有眼力,認出是大宛寶馬,嘖嘖稱奇:“據說大宛純血馬種已經斷絕,不曾想到,老奴竟有幸在這裡見識它的風采。”

“聽說是莊王生前的愛馬。”梁聹也跟著過來,看了一眼,沉吟說道。

晏莊並無興致談論這個,敷衍幾句,便扭頭回望,隻見侍衛們已將營地搭建了起來,範渺渺背對著他們,獨自坐在篝火前取暖,而大掌櫃與白銀左右坐不住,結伴在神道附近四處走動。

而今身旁隻有徐公公、梁聹兩人,避免一會兒人多口雜,晏莊索性直言問道:“公公奉旨尋找王陵,現如今找到了,總不會簡單作罷。在下鬥膽多問一句,不知公公是為陛下所求何物?”

徐公公麵色一肅,說道:“莊先生,這就不是你該過問的了。”

晏莊說不然:“公公也見到了,王陵規製宏大,倘若要找一件東西,恐怕不容易。不妨先告知一二,在下也好替公公多多留心。”

徐公公因知他是太子的人,不買他賬,轉過身繼續觀賞石像生去。梁聹上前與他互相行禮,語重心長地點道:“陛下對於此行心誌堅定,太子殿下既為人子,又為人臣,何苦要多加阻攔呢?”

“太子殿下的想法,我等豈敢揣測?不過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罷了。”晏莊隨意和他搭兩三句話,旋即意有所指道,“隻是看這樣子,梁大人此行卻是要空手而歸了。”陵園四周群峰險峻,要想找到一座陪葬墓,無異於是一件登天的難事,也白費功夫。

梁聹倒不太在意,說道:“我本也隻是為家中長輩的遺願,儘一份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