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他是愛慕著你的。(1 / 2)

第七十四章

先前麵對李家夫人咄咄逼人之勢,範渺渺尚且從容自若,而今眼看金媽步步迫近,她竟會心生怯意,很想拔腿就跑。

屏退閒人,範渺渺坐到案前,重新拿起那信。柳令襄大約是擔心給旁人看見了,唯恐流言四起,才特意另外套了一個信封,掩人耳目。信封之中,是晏莊的一封感謝信,言辭懇切地感謝她幫忙尋找失物雲雲。

分明是他自己無中生有——然而轉念想到柳令襄的形容,想象著他寫信時候一本正經的模樣,範渺渺忍不住要笑。出於極客氣的緣故,範渺渺給他寫了複函,稱失物至今未能找到,萬萬不敢居功。委托柳令襄轉遞。此外,範渺渺單獨給柳令襄寫了一封長信,先是詢問京中的動向,隨後提到談尚書對她們的委任,她個人建議是請談尚書當務之急是遣人到北地、景南、閩越等地區收集瓷土試燒,觀察呈色規律,最後關切問起柳令襄是否還習慣京中生活,夏日將近,京中酷暑難熬,務必府中多備冰塊、清涼飲品,但也切忌貪涼受累,聊複爾耳。

很快,京城的回信到了。範渺渺感受著指腹間的厚度,立刻知道又有古怪。果不其然,當她拆了信來看,除了柳令襄有一封,另還有談蔻及晏莊的來書。

範渺渺先讀柳令襄的來信,柳令襄寫得隨意,顯然是想到哪裡寫到哪裡,她告知範渺渺:“談尚書欣然采用了你的建議,但她尚有些許疑慮,需請你解惑,已隨信附上。至於京中,近日並未有大事發生,卻有一件趣事,我想,你應當會感興趣。”

柳令襄為此長篇大論,先是洋洋灑灑說起隅園內發生的一件奇聞。原來多日前,英王宴客,偶然聽見雅樂一曲,不免心曠神怡,為之神魂傾倒,誰知英王尋遍賓客,竟然未能找出奏曲之人。

看到這,範渺渺已經心中有數。柳令襄正寫到:“那日我也在場,有幸聽過,自然而然想到了曾經你我逐舟聽曲的場景,因此猜到了是誰,卻怕先生他另有計較,縱使旁人問起我都含糊其辭。之後數日,據說有無數人登破王府大門,企圖證明自己才是奏曲之人,但無一例外被轟趕了出來。我不禁暗中猜想,他既然膽敢在隅園吹曲,勢必有所圖謀,不知幾時才肯露出他的廬山真麵目?”

範渺渺帶著笑,心想,當年他向張岩學畫,多次被拒之門外,那種飽受挫折卻想要征服的滋味,恐怕至今難忘。如今不過是模仿著張岩,吊足英王胃口,何況,他自己就是做過王爺的人,拿捏英王心態,想必是很有把握的喲。她的笑容稍淡了些,因為很快想到了他勾結英王的意圖。

範渺渺匆匆看完了柳令襄的,又拆開談蔻的來信。與令襄小姐隨筆風格的信箋完全不同,談蔻在她信中用詞格外斟酌,她虛心地問起範渺渺建議他們多方取土的緣故,她坦誠寫道:“知其然知其所以然,為避免我鬨出紙上談兵的笑話,很希望能夠向柳小姐吸取更多的經驗,還請柳小姐不吝指教。”

最後還剩下晏莊的未看。

其實對於他莫名的來信,範渺渺起初是非常驚怒的,夜半時分也常在輾轉反側,忍不住要胡思亂想,想這想那。柳千億由於不知情,看見她最近眼下烏青,認為她是操勞過度,多次勸她要勞逸結合,保重身體。

當然她自己知道不是為這個。說到底,其中緣故沒法講給不相乾的人去聽,就算她肯,也未見得旁人能夠感同身受。不如不說。

打開晏莊的信,出乎她意料,竟隻有寥寥兩句:“前日重訪西郊古刹,恍然發覺藏經室內的前朝壁畫儘已脫落,自我不見,於今數十年矣。”

對於他的深切的惋傷,範渺渺內心十分共鳴。多年前,她也曾在壁畫前流連忘返,癡癡呆望一個午後,感受那些線條精妙的美感,喟歎自己天賦有限,直到後來日落西山,方才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地被知客僧請出古刹。

他的這封信,勾勒出她記憶裡那個未儘興的黃昏,極目,是遠山絢爛的落霞,身後恰逢僧人撞響沉重的古鐘,萬籟此俱寂,惟有鐘鼓之聲於天地之間久久回蕩。初聞時她年少,不識愁苦,還道尋常。原來是禪意,是天意,卻要到百年後的今日才恍然大悟,然而,然而,當年壁畫當年影,而今俱不剩。

範渺渺鋪開紙墨,在案前坐了很久,始終無法落下一筆。她渴望照著印象將壁畫摹寫出來,哪怕差強人意,但如今也是勉強不來的了。在繪畫上,她早早就知道,自己是極其一般的天賦,年少時她也想過要拜在張岩門下,張岩因與範府有舊交,她比彆人都更加有機會才是,但在看過她的畫作之後,張岩卻是連連搖頭,婉言謝絕了她。

教養嬤嬤訓誡道:“小姐天賦不在於此,便該懂得揚長避短。”

比起繪畫,她的確更擅琴藝,連宮中的琴師也稱讚過她天賦異稟。教養嬤嬤弦外之音,隱含規誨:耗儘心力在不擅長的事上,委實不聰明。表姊也曾笑談過,說她是擅於“浪費天賦”的。她明白她們想要教給她為人處世的大道理,但心生“歡喜”之時,理智往往並不受控,就像在繪畫上麵,在麵對他的時候。

不該再與他通信,範渺渺明知道這點的,無奈情感作祟,總是狠不下心來,大概也是會好奇他來信的內容。然而,今日看了他的新信,叫她不禁暗暗吃驚,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完全看透了她這人,短短數字,竟然輕易調動她的思緒,令她黯然嗟歎。原來,不止她深深地理解著他,托曾經共處一個時代的光,他亦理解那個藏在柳銜霜皮囊下的真實的靈魂。

範渺渺努力平複心情,先給柳令襄和談蔻分彆寫了回信,交付牽雲投遞。而望著散落案上的他的信件,她眼中流露出茫然與掙紮的情緒,最後索性收進屜裡,起身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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