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夏 殘霞(1 / 2)

九夏神罰歌abo 懶葉 6189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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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子不慎把熱水灑在神酒手上的第二天,正好是聖女要去學十七弦琴的日子。

身為護衛,除去平日慣常的侍奉,自然還得受訓學武,才能確保有足夠的資格來護主。

聖女白日裡很忙,總是要學習各種各樣的東西,讀書、練字、作畫、撫琴、禮儀……

這個時候,和歌子就會和西園寺家的其他護衛一起受訓,練習各種兵器。

彆人都怨聲載道的,嫌苦嫌累,巴不得多些時間休息,隻有和歌子喜歡來這裡。

她手腳並不伶俐,侍奉主人時總覺得自己比彆人都笨,唯有在手中握著兵器時,才比任何人都要厲害。

許多人連斧都抬不動,但和歌子可以輕鬆把它拋在空中玩兒。彆人還在學拉弓的時候,和歌子就能準確射中百步之外的靶子,分毫不差。

每月護衛都有考核,她是恒定不變的第一。就連負責訓練的師父都說,再過段時間,西園寺家就沒人能教得了她了。

在聖女麵前和歌子是仆人,可在訓練場裡,她是絕對的掌控者,五個人一起上都打不過她,隻會被她揍得鼻青臉腫。

其他人心服口服,年紀比她大的,也會開玩笑稱她一聲“姐姐”。

說不喜歡這種感覺,是不可能的。隻有在這裡,和歌子才能感知到自己的天賦所在,才能確認自己不是一個出身卑賤的廢物。

但每次回到聖女小院重新換上栗色裙袍,她總覺得不真實。

就好像輕輕觸動水麵,才發現一直以來盯著的都是倒影,真正的月亮則遙不可及。

那天她照例和其他人一起訓練,午休時大家端著碗圍在一塊兒吃飯。突然,其中一個人神秘兮兮道:“小心點兒,你可能要倒黴了。”

和歌子低頭扒飯,根本沒意識到這話是對自己說的。直到那人對她擠眉弄眼,才反應過來:“什麼?”

“我今早有事遲來了,路過家主的院子時,聽到一些動靜。”

那人邊吃東西邊說,“似乎聖女今日琴彈得不好,教琴的師父動怒了。近來一直都是你在聖女邊上伺候,估摸著你要挨罰咯。”

聖女每日都是在家主院裡的一間房裡學東西,家主也會予以監督,不容絲毫懈怠。

“……噢。”和歌子波瀾不驚,繼續吃自己的飯。

昨天聖女才說過,絕對不會讓彆人罰她的。就算罰了那又怎麼樣,她不怕痛,沒什麼值得擔心的。

其他人有的替和歌子不平,你一言我一語,小聲嘟囔著:“真倒黴,做錯事的不是她,為什麼她要挨罰啊?”

“仆人就是這樣咯,命不好。希望下輩子我們也能當貴族吧。”

“主要還是因為在聖女大人身邊侍奉……”說罷同情地看向和歌子,“就是得做好隨時‘替死’的準備,沒辦法。”

這話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少人紛紛附和:

“說到這個我就來氣!之前我遠遠看到聖女大人,就因為行禮不及時,被管事看到,結果罰了我半月俸錢。我冤死了!”

“我也被罰過!說是我禮節不標準,可我們又不在王宮裡,乾嘛非得照著王宮禮儀來啊?”

“你們這都不算什麼,至少還能留在這裡做護衛。好些年之前,有個廚子被趕出西園寺家,隻因為出生的日子與聖女大人不合,哈哈哈。”

“要我說聖女大人這麼嬌貴乾脆去王宮裡住著好了,在這裡糟踐我們乾嘛?我每日都祈禱千萬彆撞見她,否則準沒好事。”

“我真佩服和歌子,怎麼能近身侍候那麼久?沒被折磨瘋嗎?”

眾人的目光看向她。

和歌子沉默了一下,“不。聖女大人她其實……對我很好,我的名字也是她親自取的。”

“可我聽說她每晚都指名要你守夜啊,你白日裡還要起早來訓練,不累麼?”

和歌子遲疑:“是這樣沒錯……”

“那不就是了。”

和歌子還想說什麼:“但聖女她……她真的很好,她……”

“是啊,我們也沒說聖女大人不好,畢竟罰我們的人是管事。但莫名其妙就丟了錢,心中總有怨氣啊。”

“哈哈,聖女大人那麼高貴,說不定都不知道有我們這些人的存在吧?”

“咱們哪配呀?在人家麵前,就是隨手能碾死的小螞蟻而已。”

和歌子想為神酒解釋,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她自然能明白這些護衛的不滿來自哪裡,可……

可那不是神酒的錯啊。

不是神酒趕走廚師,不是神酒想罰你們的俸錢,不是神酒要打死那些人的。

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其實聖女也很可憐的,沒有仆人願意跟她講話,連莊園都不能出。她從小就要學很多很難的東西,沒有自由……”

其他人紛紛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

“可憐?她可憐?那我們算什麼?至少她不用每天為生計發愁,也不用給貴族賣命。”

“是啊,這麼多人伺候她,每天錦衣玉食的,還不滿足?”

“和歌子,聽說你之前也是在外麵流浪的,肯定嘗過吃不飽飯的滋味。你心疼她乾嘛?心疼她還不如心疼自己。”

“算了,也彆講太多。”

“不說了不說了,一會兒被彆人聽到,我們都慘咯!”

“是啊,我們怎麼配談論聖·女·大·人呢。”

眾人自嘲地笑,把話題扯到了彆處。

和歌子盯著手裡的飯菜。平時能吃三四碗,今天才剛吃了半碗,卻已經沒胃口了。

不是那樣的。

神酒真的很好的。

神酒把她從北川家的牢房裡救出來,還給她起了新名字。她現在能穿上這麼好的衣服,每日都有熱水洗澡,都是主人的恩賜。

可是她如何對那些人解釋,他們也不會聽,因為他們確實因為神酒受到了並不能稱得上公平的對待。

人隻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一麵。

那一瞬間和歌子好像有些明白,為什麼西園寺家這麼多人,神酒卻說“全都不屬於自己”了。

所謂“聖女”,就像一件名貴的珍品,西園寺家以此為榮,卻把珍品束之高閣,誰也碰不著。但凡多看兩眼,都要遭到訓斥。

主動把自己隔絕在外的,也能算作家人嗎?

***

下午訓練結束之後,和歌子做好了被教琴師父叫去的準備,卻遲遲沒等到人。

她在院中閒了好一會兒,甚至還偷偷打了個盹,醒來後已將近日落時分。

和歌子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因為聖女還沒回來。

神酒一向是早上學完,下午回來獨自練習。就算今日琴彈得不好,在師父那裡多留了會兒,也不至於現在還遲遲未歸。

她問了院子裡其他人,可沒人知道去向,甚至勸和歌子:“多一事不如省一事,聖女大人不在,不是正好偷個懶嗎?”

和歌子抿唇不語,獨自朝家主的院子跑去。

她跑得很急,匆匆忙忙,一路上甚至撞到了好幾人,到了院外,喘著氣對院外的護衛說:“聖女可還在練琴?”

“噓。”護衛示意她小聲點,“沒聽見裡麵還有樂聲嗎?從早上彈到現在,一直沒停。”

和歌子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隻要確認聖女安全,那就好了。

家主的護衛一貫都另有訓練,所以她並不認識。旁邊的另一人直到這時候才認出她的臉:“你是聖女院子裡侍奉的?”

“是。”

那兩人交換了個複雜的眼神,讓她在原地等候片刻。

其中一人走進去稟告了些什麼,沒多久,帶出來一位麵容嚴肅的長者,衣著很是不凡。

他站在階梯上沒下來,居高臨下打量幾眼和歌子,目露輕蔑:“聽說最近都是你在伺候聖女?”

和歌子不知道他是什麼身份,她平時要麼跟在聖女身邊,要麼在受訓,不認得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