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夏 殘霞(2 / 2)

九夏神罰歌abo 懶葉 6189 字 2個月前

她隻老實點頭:“是。”

長者收回目光,皺眉吩咐:“把她綁起來。”

那兩個護衛依言來抓和歌子的胳膊,她下意識便還了手。那兩人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接連被她過肩摔在地上,根本抑製不住痛呼。

“你……”長者勃然大怒,“反了你了,不好好伺候聖女,理應受罰,你這是乾什麼?”

和歌子想起中午聽說的事,意識到這大抵就是教聖女學琴的師父。

如果是為了神酒,那打便打吧。

昨夜確實是自己不好,燙了神酒的手,定然影響她撫琴了。

她不再反抗,任憑那兩個護衛綁了自己,跪在地上,讓他們拿著長長木板,責打自己的背部和大腿。

長者見和歌子連表情都沒變,懷疑是護衛打得不夠重:“你們沒吃飯嗎?”

他們隻得更加用力。

“啪!”

和歌子的痛覺依舊很遲鈍,什麼也感覺不到。

對她來說,板子打在身上帶來的隻有聲響,甚至帶著某種節奏,像是在與裡麵的十七弦琴聲一唱一和。

在太陽即將落下的時候,大雨如注,淋濕和歌子的全身,落在地上變成了紅色。

她低頭看到,便明白自己的後背正在紅腫流血。

隻要熬過去就好了,她意識有些恍惚地想。比這更艱難的事經曆過太多,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呢?

可裡麵的十七弦聲卻忽然斷了。

須臾,在台階的最上端出現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身後的侍者連聲喚著“聖女不可”,卻並不敢上前攔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神酒邁入雨中。

聖女總是被整齊梳好的頭發被雨水變成一縷一縷的淩亂模樣,貼在臉上和白鬥篷上,毫無貴族姿儀可言。

護衛們不敢再繼續打下去,暫時停了手。

和歌子的身體搖搖欲墜,和她的眼睛對上,隻有一個念頭。

狼狽的神酒也很漂亮。

長者站在屋簷下,見此大驚失色:“聖女大人!”

神酒怔怔地回眸。

“不是說我來受罰嗎?”她的聲音依舊那麼輕,輕到幾乎要被雨聲蓋過去,“我兩年來隻出過這一次錯,我說了我會留在這裡,練到天黑……”

“聖女大人!正是因為您很少出錯,才更要追根究底!日後在女王陛下麵前撫琴,您難道也要出錯,惹得陛下不悅嗎?”

長者暴怒,痛心疾首打斷她。

“現在您居然為了區區仆人如此失態,您從小學的的禮儀何在?聖女的威嚴何在?身為貴族的尊嚴又何在!您可是西園寺家的希望,您難道要讓全家為您蒙羞嗎?”

“沒有伺候好您的仆人,難道不該責罰嗎?”

“更何況如此刁仆,用什麼手段哄得您這麼護著她!我今日更要打死她!”

神酒站在原地,直到雨水把厚厚的鬥篷全部浸濕,都沒有動一下。

和歌子想要上去為她打傘。可她嘴裡全都是血,話都說不出來,又何談衝過去呢。

片刻,神酒開口:“禮儀,女王,貴族尊嚴,西園寺家的希望……我活著就是為了這些嗎?”

“當然,您是聖女啊!”

聖女,聖女,又是聖女。

又是聖女。

神酒佇立良久,忽然轉過身,對那兩個僵在半空中,不知道該不該動手的護衛笑了一下。

“勞煩兩位。”她柔柔地笑了,額前頭發濕著貼在臉上,看上去孤獨又無助,讓人很想伸出手幫她一把,“為我做件事。”

護衛謹慎地低頭行禮。

“替我將他綁起來。”

神酒指的,是教琴師父的方向。

長者再次勃然變色,連敬稱都忘了用:“聖女,你……”

“教不嚴,師之惰,若我彈不好琴是彆人的錯,那大抵是您的錯最多。我的護衛您罰了,那您自己呢?”

“我……”

“您沒教好我,理應同罪。”她說,看不出有什麼多餘的表情,“現下家主有事外出不在,這家裡合該是我說了算,對嗎?”

神酒看向那兩名護衛,彎眸淺笑。

“所以二位聽不聽我的呢?”

那兩人傻在當場,卻終究不敢違背聖女命令。

半晌,他們硬著頭皮走上前去,把罵罵咧咧的長者給捆了,壓在和歌子的旁邊。

“請問聖女大人,責打多久呢?”

“和歌子受了多少下,他便一樣。”

“會出人命的……”

神酒平靜道:“生死勿論。”

那一刻,就連兩名護衛都覺得聖女大人忽然變得很可怕。他們不敢多問,隻得一言不發地執行命令。

和歌子無法再維持跪立的姿態,隻能以雙手撐地,掙紮著向神酒爬去,卻又躲開她的手。

“我會……弄臟您。”她氣若遊絲。

地上已經積出了水坑,神酒蹲在她麵前,低頭看了眼自己此刻的樣子。

已然臟了。從裡到外都臟了。

“不妨事。”她重新伸出手,“你痛不痛?”

“不痛。”

長者的慘呼聲還有木板擊打聲,伴著雨滴傳入耳中。

神酒看也沒看一眼。

“他們其實並不在乎我出不出錯,他們隻是想耍手段讓我乖乖聽話。”她低聲說,“以前我會害怕,甚至在說那話之前我也在害怕。可現在我突然不怕了。”

以前神酒隻有自己,現在她有了小護衛。

和歌子的眼前逐漸變得迷蒙,隻能勉強看清那青澀卻又綻放出豔麗色彩的臉頰。

“就像他們說的。我是萬人之上的聖女,所以我要做什麼,沒人能夠置喙。我也不會再受任何人威脅。”

“和歌子,錯全在我,對不起,明明昨天才叫你說不會再受彆人的罰……是我不好。”

神酒伏下身,她的眼睫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說出的話有一點點顫抖。

“那麼,我也以聖女的身份對神起誓,會作為主人保護和歌子。如有違背,就叫我不得善終。”

和歌子驚詫地抬頭,想去捂神酒的嘴,最終卻因虛弱而脫力,重重跌回地上。

不論過了多久,她都沒能忘掉這場紅色的日落。

到處都隻剩下紅色,天幕豔烈的殘霞,身上的血,地上的雨水,弄臟的白鬥篷,被琴弦勒腫的手指,還有神酒泛紅的眼睛。

僅在那天,貴族與平民、聖女與普通人,甚至主人與仆人的雲泥之彆都短暫消失了。

有的隻是兩根濕淋淋的狗尾巴草,在偌大天地間緊緊依偎在一塊,仿佛隻剩下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