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崩離析。
顧默晚在他的眼前變作了數據的殘片。
周遭的一切開始迅速崩裂、瓦解,連帶著所有的場景,與人偶一起,流動成破碎的泡沫,浮散在空氣中。
沈天星就站在聞映潮的麵前,他的胸膛還插著那柄長刀。
從手部開始慢慢潰散。
“再見。”他說。
他的情緒一向豐富,身為人偶,比作為記憶體的顧默晚還要明顯,從始至終都站在他這邊,聞映潮一開始當然懷疑過沈天星,卻總是能被對方的行動打發過去。
首先,走廊裡的人偶都看見了布偶的死狀,它們驚慌失措,它們確信自己人當中沒有凶手,那麼隻可能是執靈者。
在場的外來者隻有聞映潮,他也是意識的掌控者,所以人偶們把矛頭對準他。
那恰好攔在聞映潮麵前的絲線是哪裡來的呢?
很明顯,源於這個空間的另一個……擁有執靈能力的東西。
而且必須在場,才能這麼準確地布下陷阱。事情發生之後,是沈天星在誤導他和顧默晚,可以去找老師。
延誤了時間,促進人偶的傀儡化。
他不可能不清楚這種無關緊要的痕跡已經被顧雲疆抹去。
沈天星一直要他看的化學公式,散落一地的死狀,也提示他是炸藥。
他很矛盾。
此時此刻,他將消失,沈天星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非要再加點什麼的話。
聞映潮品味到了淡淡的遺憾。
最後,聞映潮看到了一團紙,從沈天星逐漸消失的身體中逸出,往下墜落。
他下意識地伸手接住,神色微怔。
這是沈天星的所有不能說出口的遺憾,他一輩子也不會忘卻的記憶。
全部凝聚於此。
便再也不剩下任何痕跡了。
在沈天星的記憶裡,事情發生的那天——
風和日麗,陽光明媚,午後的風吹過林梢,卷進教室,吹動書本沙沙地響。
“今天放學我們偷偷去外麵的小攤上吃烤串吧?”
沈天星從背包裡拿出課本,胳膊肘碰碰正午睡的聞映潮。
“去,”聞映潮把頭悶在胳膊肘裡,“彆吵我,你要抄筆記,我又沒被罰。”
“哦。”沈天星在本子上塗塗畫畫,“能午休就是好啊。”
那時候他們十七歲,還是普通人,在晨曦之島上過著平凡的日子,忙著平凡的生活。
然後,被噩夢打碎。
下午的課堂一如既往。
平日裡總是十分嚴厲的化學老師敲敲黑板,點名道:“沈天星,你上來寫寫TNT的化學式。”
“我討厭有機化學。”他咕噥著,拖拖拉拉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當然也沒有注意到,老師今天一直保持著微笑。
沈天星上了講台,才發現他根本沒有好好記,此刻對著空空如也的黑板發呆。
底下傳來竊笑聲。
沈天星尷尬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摸摸自己的後腦:“老師,我不會。”
“行了,你下去吧。”
老師破天荒地沒有罵他。
“就算是藝術生,文化課也得好好跟上。下次彆在課上畫畫了,這節下課記得把上一堂你罰抄的筆記交給我。”
“好。”
沈天星以為這隻是普通的一天,聽課聽著又忍不住走神,百無聊賴地在書上畫小人。
“彆畫了,”聞映潮推他,“老師來了。”
沈天星忙把這一頁翻過,假裝做題。
“那麼這節課的內容就講到這裡……”
老師轉了一圈,“啪”地合上手裡的課本。
“下麵我來說一個學校通知,近期流行性感冒高發,已經有不少同學請假,大家要注意保暖,你們的身體和學業都很重要。”
“下課!”
教室裡隻稀稀拉拉地站起了幾個人,拖著聲音說“老師再見”。
要是換作以前,老師肯定會罵他們,說著“沒吃飽飯嗎”,讓班裡人再喊一遍。
沈天星伸了個懶腰,轉頭和聞映潮說話:“你有沒有發現,教室裡的人少了很多。唉,什麼流行性感冒,我上回看見李媛家長來了,聽說她失蹤好幾天了。”
“沒報警嗎?”
“報了,肯定報了,之前不是有領導來咱們學校。說是例行檢查,其實那是警察。”
“但好像什麼都沒查出來。”
聞映潮瞥他一眼:“真的假的?你哪來那麼多消息?”
沈天星攤手:“咱班都沒了四個人了,你都沒發現不對。真是的,除了我,誰還願意搭理你啊。”
他忽然神神秘秘道:“你說,會不會是執靈者作案?所以才查不出來。”
“執靈者?”聞映潮覺得好笑,“你怎麼想的,他們在繁花之苑待得好好的,跑我們這兒乾嘛?”
“我聽說從繁花之苑到晨曦之島的手續還挺繁瑣的。”
執靈,是所謂物種進化的一環。從幾個世紀前開始,人們一點一點覺醒能力,從少數人,變成了如今的大多數。
而剩下的那些,他們許多人生來便缺少這段基因,因此始終無法覺醒。
在數十年前,為了保護大部分人的權益,普通人與執靈者雙方定下協議,決定分作兩處。
晨曦之島是普通人的所在地,位於世界上層,隻占據小小一隅。
而下層的繁花之苑,是執靈者的彙聚地。
聞映潮隻在書上聽說過下麵盛景,但他並不向往。
“你就不能發揮一下想象力,”沈天星衝他比劃,“萬一有那種半路覺醒的執靈者呢?之前不是有過先例?”
“那這也不是我們該考慮的事吧?”
聞映潮沒在意。
不想沈天星一語成讖。
“行行行,不猜了。走,去上體育課。”
緊隨而至的是震耳欲聾的巨響,整個教室都跟著震蕩起來!
“臥槽,”沈天星一屁股摔在地上,“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