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丈林村(三)(1 / 2)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我不住我不住。”陳澍連連擺手,“你問問我身後這個‘客官’。”

被當麵回絕,那店小二熱情卻絲毫不減,腳下不停地又往她身後湊去。

“哎呀這位客官,一看您風塵仆仆,忙了一天了,小店上房有空,現備熱水,這個時辰入住還可以比白天少花些銀錢,您看——”

“你看我是能住上房的樣子麼?”雲慎彈了彈袍上的灰塵,笑著問。

“夜裡便宜,偶爾住一回享受享受,不礙事的。”店小二堆笑道,“若是實在手頭緊,我們也還剩著一個下房,樣樣都是比著上房來的,不過挨著馬廄,夜裡常有歇腳的、住店的,這聲響就有些惱人,故而價格要低上不少。”

雲慎應下,扔給他些銀錢,又找了個小桌,撩袍坐下,自行倒了盞水,道:“先上兩道菜吧,有什麼上什麼,勞煩了。”

陳澍偷眼去瞧,見他應得麵色坦然,並無絲毫窘迫,不覺又生出幾分佩服,學著雲慎也撩開袍子坐在了小桌前,看著雲慎也給她倒了一盞水。

不一會,店小二也舉著兩道熱氣騰騰的菜,一路小跑來了。這鄉野小店裡晚間的餐飯,雖然一看便看得出是殘羹,卻剩在軟爛入味,一口咬下去,那肉裡裹著的湯汁燙得人魂都要飄起來了,連連吸氣。

這簡單的兩道小菜,陳澍一麵吃,一麵燙得哈氣,嘴上是忙個不停,雲慎見她吃得急,便也伸手給她夾菜,皺著眉道彆急。

“雲兄,你是不知道,我師父可不許我們吃這些。”陳澍說,又夾了一筷子又紅又亮的大肉,送進嘴裡,“越久樹……也就是我師兄偶爾背著師父和師姐帶我到山穀裡打打牙祭。每每回來還要被師父那個老古板訓一通,說什麼貪口腹之欲,什麼道心不堅,然後罰下來好幾月的課業。我最討厭巡山了,每每就是被那些潑猴戲弄,還不許我還手,師姐總說是時不時有人進山來求仙,總得救人,反正我是隻見過骨頭……”

“你師父確實是對你好。”雲慎輕聲道。

陳澍點點頭,想起什麼,又抬起頭,咽下嘴裡的肉,衝著雲慎一笑:“你也對我好。”

雲慎便也笑了,沒應,隻是搖著頭又替她夾了一筷子。

“相逢即是有緣。”他一麵手上不停,一麵溫聲同她道,“姑娘乃是俠肝義膽的劍客,我不過是一介書生,你我相交不過這一麵,今日分彆,各有去處,我讀我的聖賢書,姑娘行走江湖、快意恩仇,或是歸隱山林、求仙問道,大抵也再難見了。今日一彆,也就是永彆,姑娘一片赤心,爛熳天真,實教人感懷,我以水代酒,敬姑娘一杯,望你早日尋得劍回。”

“好!”陳澍笑眯眯地答了一聲,興致衝衝端起茶水來,同雲慎一碰,直把雲慎那杯中水碰灑了一半,饒是鎮定如雲慎,也不由地橫了她一眼。

她也不覺得抱歉,第一次見雲慎的怒意,隻覺得新奇,麵上嬉笑不減,道:“你力氣真小呀!”

“……我同你說正經話呢。”雲慎道。

“哎呀,我知道!”陳澍仰頭又把那杯水先乾了,道,“你說我要走了,見不著麵了,所以傷心。沒關係嘛,我找到了劍,還是能來尋你的,你若是有事找我,也可進天虞……哦,你還是莫來了,等我來找你吧。你若進了山,萬一我沒回,隻能由我師姐給你收屍,多可憐,她最愛把人骨拿回——”

“不必了,”雲慎打斷她,直言道,“我們日後不必見麵,我不會尋你,你也不必來尋我。本就不是同路人,留個善緣便夠了。”

夜徹底黑了,店裡又多燃起了些許燭火。

火光搖曳,陳澍吃飯的動作停了下來,烏溜溜的眼珠映著明亮燭火,直直盯著他看,雲慎便也停下,同她默然對視。好一會——似是很久,但實則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隻是她動也不動,像是很艱難地在讀雲慎的意思,便顯得有些久——她才懵懂地“噢”了一聲。

但見另一邊,雲慎麵上幾乎已經含著些許壓抑著的不耐了,直到這聲遲鈍的“噢”,才終於展顏,重新又替陳澍夾起菜來。

隻是陳澍吃得就沒有那麼歡快了。

又吃了幾口,她伸筷把雲慎筷子死死攔住,纖細白皙的兩指,卻力大得如同鐵鉤子一樣,硬生生夾著雲慎的筷子把那塊肉放回了雲慎碟中。

“你吃幾口肉吧,雲兄,你又瘦又弱,還窮,沒了我豈不是很容易被人欺負。”她悶聲道。

倒把雲慎惹笑了,道:“今日受欺負的那個倒黴蛋,似乎不是我吧?”

“那我是受人汙蔑,又在眾人之中,不好施展。當真要打架,他過不了我半招,我吹一口氣,那混蛋就倒了。”陳澍辯道,“你瞧你這力氣,連杯盞都拿不穩,今日一彆,沒了我在一旁,隨便來個什麼會些拳腳的凡人也能欺負你。”

“……行。”雲慎無語半晌,歎了口氣,大抵是懶得再爭,認下道,“我確實瘦弱,這不是沒法麼?在下並不去點蒼關,你我二人注定無法同路,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陳澍眼珠一轉,撐著下巴,滿臉好奇,一邊吃一邊問:“不去點蒼關,那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