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寒鬆塢(二)(1 / 2)

夜風呼嘯而過,愈是往高處奔,這風便愈大,伴隨著陳舊車架不斷作響的聲音,陳澍興致勃勃地連連甩了好幾道鞭子,才依稀聽見似乎身後有人在叫她。

不必回頭也能聽見雲慎的聲音,被風聲與車架響聲裹挾著,斷斷續續地隔著馬車傳出來,哪怕聽不清話語,那語氣卻已然明確顯露出些許氣急敗壞。

陳澍一手持鞭,一手持韁,也不回頭,衝著夜空高喊了一句:“說大些聲,聽不清!”

於是馬車車窗應聲被推開,“嘭”地發出一聲脆響,然後便是雲慎清晰多了的怒音,在夜空中回蕩。

“……你做事之前能不能想想後果,同他人商量一下!”

“我方才可是同你商議過了!”陳澍背著身,喊道,“你說你既不會飛簷走壁,又不會騰雲駕霧,喏,坐馬車總會了吧!”

“你這馬車,顛得幾欲要將人甩下去了,我可不敢說自己會坐!”雲慎立刻回道。

陳澍這才回身,衝著雲慎敷衍地勸:“哎呀,這不是趕路嘛,你忍忍!實在不行,等到了地方,我放你下來便是!”

“到地方!”未料雲慎不吃她這一套,冷笑一聲,隻道,“你也知道是‘到地方’。我且問你,你知道這馬匪自哪來,往哪去,如今宿在哪麼?”

“不知道。”陳澍老老實實答,甩了一鞭子,又問,“難不成你知道?”

兩匹馬兒又奮力往天上一躍,直把馬車中的雲慎晃得險些從窗邊跌落。他死死扶著車窗,才咬牙穩住身形,抬眼與陳澍偷眼看來的狡黠目光相對,臉上神情變幻,終是好氣又好笑地忍下了這口氣,忍氣吞聲地道:

“你不知道,我自然也不知道,但你既不知道,為何方才不問?”

“你不知,我不知,那小二就能知道了麼?”陳澍答,一副怎麼這也要解釋的神情,“就算問他,不過也是得到個馬匪是向東邊跑,還是向西邊跑的籠統說法,而這,看車轍不就知曉了麼,何須再問?”

“隻知東西,你又如何捉那馬匪?”雲慎死死抓著窗欞,質問,“難不成你要在這茫茫大山中尋上幾天幾夜?”

陳澍卻沒答,衝著他笑了笑,眼睛閃亮亮的,袖口灌起風,長發飛揚,當真有了幾分仿佛自九天之上落下來一樣的絕塵,教雲慎也恍惚了一下,隻是旋即又被她的下一聲鞭音驚醒。聽得她麵上神氣越發肆意,慢悠悠地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附近群山環繞,山路七曲八繞,星羅棋布,可要論能跑馬的,也就是一條自西向東貫穿丈林的大道。隻要知道了方向,順著路找便是。”

“……你倒是熟悉,看過地圖?”雲慎默了半晌,道。

飛揚的發絲終於被獵獵夜風撩起,蓋住了陳澍半張臉,她也不伸手去捋,就這麼頂著風朗聲喊道:“你以為我日日被罰去巡山是白巡的麼!”

語畢,又回過頭去,用鞭子指著兩匹飛奔的老馬,笑罵道:“你們偷聽什麼,仔細看路!”她這麼一斥,果然便見那兩匹倔強噴著鼻息的馬,耳朵動了動,悄悄地又轉回了前方。

轉眼,他們就在這深夜中飛出了丈林村,踏著夜空,奔向茫茫群山之中。

先還聽見雲慎的幾句驚斥,或是叫她慢些,或是叫她小心些,直到風又吹得馬車那破舊的車窗猛地合上,車內雲慎的聲音又重歸模糊,慢慢地,陳澍意氣風發地駕著車往天上攀升,又拉韁向下衝,低低掠過那陡峭山崖,個中驚險萬分,他也不再試圖抗議了。

片刻後,這馬車終於放緩了,陳澍坐在前麵,喊了一聲“雲兄”,不見雲慎回應,又轉身去“嘭嘭”地敲那車架。

“又怎麼了!”雲慎這才答。

“你出來瞧!”陳澍語帶興奮,再次用力去敲身後的馬車,直把馬車拍得一晃一晃的,“是不是那兒!”

連綿起伏的漆黑山脈間,一塊一塊的叢林覆於其上,正在這潑墨一樣的景象當中,一條曲折大道穿過,幾乎將山脈斬斷,道邊燃著閃閃爍爍的火光,黑夜中分外抓眼,正如這畫卷中獨獨留出的一點白。

說來也是可笑,這群馬匪才逃出了一個山頭,仗著這荒山野嶺,人煙稀少,也不怕來往行人和身後追兵,就這麼肆無忌憚地就地紮營,在道旁升起火來。

陳澍指著那點火光,興趣盎然地衝雲慎比劃:“咱們衝下去,嚇死他們!”

“不行。”雲慎斷然回絕了,道,“切莫打草驚蛇,丟了贓物還是小事,傷了人就不好說了,到了官府……”

他一邊說,陳澍坐在前麵,卻抱起一隻腳,另一隻腳懶散地晃蕩著,麵頰又鼓了起來,撅著嘴,一看便是覺得他掃興,雖然不出言相駁,也不大服氣,更不大聽話的樣子。

雲慎說到一半,大抵也是見她這無賴樣,頓了頓,轉而言道:“你若是真有膽量,把這幾個馬匪俱都活捉了,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