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寒鬆塢(一)(1 / 2)

是夜,這客棧果真鬨騰起來。

陳澍初次下山,獨身一人,沒有師兄師姐在旁,又遇一天的風波,本就心緒不定,難靜下心來,好不容易在那吱呀作響的老木床上入了定,竟被幾聲嘹亮的馬匹嘶鳴聲再度擾亂了心境。她下床喝了口水,聽得一牆之隔的外院喧鬨聲不斷,偏偏又不甚響亮,也聽不分明,隻是自那幾聲馬鳴之後便一直在接連地吵著,擾得人想在意也聽不清,不想在意,這噪聲又如同蚊蟲聲一樣一直響個不停。

終於,一聲沉悶又巨大的響動之後,整個客棧都靜了下來,陳澍心中多少還是忍了忍,聽見這聲,終於沒耐住性子,好奇地撐開木窗。

夜色如洗,遠遠地,能看見後院裡的馬廄破了個洞大的缺口,一片狼藉的泥地上雜亂地印著馬蹄印,院門柵欄大開,一麵貼著牆,一麵斷了半截,剩下斷裂的缺口還在月光下反複搖晃,仿佛才有人將其大力甩在石牆上,揚起一片塵土。

陳澍呆呆地看了一會,喃喃道:“……山下這麼亂麼?”便聽見門外有敲門聲響起,並一些微弱的燭光自門縫打進來。

“陳澍?”門外聲音聽著耳熟,似是雲慎,見她沒答話,又耐心地敲了一遍,喊道,“陳澍?聽見回話!”

陳澍忙回過神來,匆匆忙忙放下木窗,答道:“在!我在……在打坐呢!”

她快走兩步,走到門前,又手忙腳亂地去掉門閂,一開門,果然看見雲慎正站在門外,半張麵龐映著手中燭火的暖色光亮,一臉正色,問:“方才怎麼不應?出什麼事了麼?”

“我在打坐呢。”陳澍道,見雲慎眉頭緊皺,厲色不改,又吐了吐舌頭,道,“好吧,我打坐不下去,看院裡的熱鬨呢——後院在吵什麼呀?”

“客棧進來一夥馬匪,搶了些東西跑了。”雲慎舉著燭火,仔細地瞧了瞧房內,道,“你沒出事就行,馬匪大多搶一次換一個地,今夜不會再來了。不打擾你了,去休息吧。”

“我能出什麼事?”陳澍不以為意,反倒從雲慎身旁鑽過,探頭探腦往廊外看去,但見漆黑一片中,隻幾塊透過窗柵的月光和微弱的火光模模糊糊打在那幾個正踱步的住客身上,“他們被搶了?我怎麼沒聽見有人闖進來?”

那幾人本在低聲敘話,似乎聽見她這毫無遮掩的問題,頓時停下了交談,俱都轉頭看向她二人。

其中一人離得近些,身形熟悉,再一看,不是樓下那個店小二又是誰?隻見他走來二人跟前,安撫地同陳澍笑笑,道:“也不是有人闖進來了,那些惡匪精明,沒敢進客房,搶的是馬廄裡的好馬。現已無事了,小店正同幾位客官商量如何報官,或是請些幫忙剿匪的俠客義士,後半夜會有人守著呢,客官不必擔憂,安心歇息吧。”

“她哪裡是擔憂夜裡遇匪,”雲慎長腿一跨,半個身子擋住陳澍的視線,又輕笑一聲,替她同那店小二答話道,“以這姑娘的‘英勇’,恐怕巴不得再遇見那群馬匪吧。”

陳澍沒覺察到他話裡的揶揄,從這半個身子和牆壁的縫隙中衝著店小二猛地點頭,興衝衝道:“是嘞,你們不必擔憂,再有匪徒來,若你們實在不敵,隻管找我就是了。畢竟我修行多年,旁的不說,幾個區區偷馬賊還是不在話下的!”

那店小二哪裡敢接話,更不敢駁了貴客之意,一時失語,抬頭看向雲慎,卻見雲慎雖然方才同他答了話,那眼神卻一直落在陳澍身上,分明半點也沒有移開過。

旁的同路人,就算一長一幼,就算再加照拂,也不見這麼緊張的。於是這店小二心下也有了定論,轉而笑道:“姑娘說的是,這不是看那匪徒已然逃之夭夭,小店能力有限,無論是客人的馬還是店裡原有的馬,都被這匪徒搶了個七七八八,此刻就算是現追,也來不及了。”

誰料他苦心編了一大段話,勸了半天,陳澍卻隻聽見末尾的那半句,眼睛亮了起來,連道:“對呀!為何不現追呢?這馬匪打家劫舍,強取豪奪,乾的是教人唾棄的勾當,怎麼沒人追上去教訓教訓他呢?”

雲慎終於輕飄飄看了那店家一眼,又轉頭,一字一句地答陳澍道:“你沒聽這店家說麼,人已逃之夭夭,馬又被劫了,去哪追,怎麼追?”

“何須要馬,”陳澍拍拍胸脯,衝著店小二一笑,“我平日禦劍飛行,一日千裡也不止,哪裡需要這甚麼馬兒。店家若願意,我現去幫你把那馬匪所盜之物儘數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