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點蒼關(一)(1 / 2)

點蒼關,顧名思義,是由關隘而生的一座城,兩麵臨江,淯水從中奔流而過,不臨水的兩麵,一麵是緊連牡山山脈的尾巴,另一麵連著的則不是山,當然也不是水,而是更陡峭險峻的斷崖。

要從此處過,方圓百裡之內,也隻有點蒼關這一條道,點蒼關裡更是隻有淯水這條四通八達、奔流不息的大江,因而這點蒼關在千百年的改姓易代中少有安寧,可謂是戰事不斷。

正因其是兵家必爭之地,戰火再猛,兵戈再急,這關隘再一次次地被攻伐,哪怕血流成河,那被血浸染城牆也還是被一次次地修葺,甚至越發地高,越發地厚。

大船還未入關時,從淯水望去,這點蒼關像是個從天而降的鐵盒子,死死扣在淯水之上,將淯水攔腰斬斷。湍急的浪潮再洶湧,拍打在那堅硬的玄色城牆上,也很快化作水霧,一朵朵地消散在紅日之下。

可等進了關,那論劍大比帶來的熱潮與喧鬨便一下地傾瀉而出。

不隻是碼頭邊上嘹亮的號子,也不隻是一隻隻穿過關隘的行船。人流如織,他們三人甫一下船,便幾乎被人群裹挾著往前走,是何譽魁梧,一手牽著一個,這才不被人流衝散了去。

從渡口出來,行人卻不見少,斑斕的招牌密密麻麻地一直排到視野儘頭,滿目都是朱樓畫閣,明亮的磚瓦接天而築,長長的號子聲漸弱,又被街邊熱烈飽滿的叫賣壓過。

他們一連被好幾個人撞上,惱怒的指責還未出口,人流就又推著他們往前走,轉眼,就連那撞人的人影也瞧不見了。

陳澍一麵踮著腳看,一麵扯著嗓子問:“我們是要往哪裡去呀!不先找個落腳的地方嗎,我看剛路過那望子上就有——”

“就那個海棠紅的望子?”

“——誒,你怎麼知道的?”陳澍興奮道,“你也覺著那望子好看?”

雲慎笑了一聲,道:“整條街就那個望子最豔,你說的不是這望子還有哪個?”

“是呀!就它最漂亮呢!”陳澍道,又緩了緩,有些狐疑地問,“你是不是在笑我呢!”

她還要再衝著雲慎再爭幾句,何譽恰好開口,把她的關注又拉了回來。

“落腳地可以慢慢再找,好不容易起了個早,不如趁著清晨人少,先把名報了,這樣無論是逛吃逛喝,心都安穩些。再者,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但凡是名門弟子,那論劍大比俱都是包辦食宿的,今年我師門不過派了我一人來,你們大可同我住一起,畢竟比試有好些輪,這一比就是一旬,也免得住得偏了,車馬勞頓。”

條理清晰的一段話被何譽這麼一說,就這麼輕易地把陳澍給帶偏了,不過片刻,她就忘了方才要同雲慎鬥的嘴,很是關切地接下何譽的話來,問:“那我們要去哪報名呢?”

“好問題。”何譽默了片刻,終於承認道,“我記得下碼頭後大約是走這條路……但這畢竟是五年過去了,街邊店家有所變化也是正常的……吧……”

“就是何大哥也不認得路了?”陳澍小心翼翼地問。

“對。你何大哥也不認得路了。”雲慎道。

“哎呀,不記得也正常嘛,畢竟是五年前,我也不記得我五年前究竟走了哪個山路拾了哪塊骨頭。”對著雲慎,陳澍又沒了那份小心翼翼,衝著他頂嘴道,“你難不成還記得你五年前見過什麼人,去過什麼地方,又讀過什麼書?”

“這些我是不知曉。”雲慎睨她一眼,慢悠悠道,“但我知曉要去報名論劍大會該怎麼走。”

“真的?”何譽驚喜問。

雲慎點點頭,目光接著又往陳澍那邊飄。不過陳澍卻不似何譽那樣歡欣,聽雲慎那句話,再瞧他那老神在在的摸樣,不喜反氣,憤然道:“那你還看著我們在這街上亂轉,瞧我們的樂子!”

“你看你,急什麼?”雲慎道,順手隔著何譽去薅她毛茸茸的頭頂,又意味深長道,“我看的可不是咱們自己人的樂子。”

說罷,他和何譽對視一眼,兩人微不可察地點了點下巴,何譽便拉著陳澍的手往雲慎手裡遞。

“好了,有雲兄帶路,最好不過。”

仍然時不時有行人從旁走過,陳澍被何譽這麼一塞,連著踉蹌了兩步,險些和那些路人撞上。她抬頭去瞧雲慎,卻見他並沒有瞧她,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街邊,她正也要循著那視線望去,就感到手被雲慎很是自然地握住,心裡不知為何一緊。

臉龐好像是有些熱乎乎的,心裡也熱乎乎的,但雲慎那手明明冰得很,如同天虞山深處的那汪山泉,酷暑裡也又沁又涼,兩人相遇多日,這手陳澍也握過不止一次,但她仿佛是第一次察覺到雲慎的手竟能把她的手包起來。

她悄悄地動了動手指,便感受到雲慎有所感覺一般把她的手拉起來,沒有絲毫遲疑地向前行。

“你真知道該往哪走麼?”陳澍有些擔心地問。

雲慎輕笑:“總不會把你給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