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敏達親自送太醫出去。
他發現這位年輕的太醫有些魂不守舍，卻又不像是為他孫女突然退熱感到疑惑。
老將軍可不是白活這麼大歲數的。
比之貴妃、太子，他幾乎是瞬間找到原因。
前不久，這位太醫曾與小公主相處過。小公主最特彆的地方不僅是身在皇宮那潭渾水依舊天真可愛，還有書靈陪伴她左右知曉未來走向。
他這位老人家也有特彆之處——能聽到小公主的心聲。
貴妃、林姑姑、太子都曾竊喜過，以為隻有自己能聽到溫知念的心聲，變相認定他們是溫知念最在乎最親近的人。
季老將軍可不像年輕人，他早就過了拈酸吃醋的年紀，甚至一度思考自己為何能聽到小公主的心聲。最終得出結論，命運與小公主息息相關，又對小公主沒有惡意的人，才可能聽到小公主的心聲。
而這息息相關有直接相關和間接相關。
因此，他第一個懷疑太子也能聽到小公主的心聲。隻有這樣才能解釋對方在皇帝與三皇子出手時，就聯係還在中路軍的他。
當時隻當太子心係百姓，可回京後察覺到京城的暗潮湧動，又從小公主的心聲推斷出許多利害關係，他便猜到太子也是從小公主那得到情報。
同理，寧家提醒自己及時處理與約束族人，應該是因貴妃能聽到小公主的心聲。而貴妃知曉未來走向，不忍季家落得那般下場，才會拜托定安侯。這份人情，他承了。
那麼眼前，這位楊太醫如此反應，是否也與小公主有關？
心中那個大膽的念頭出現得越來越頻繁時，老將軍已經開始不自覺的拉攏‘同黨’了。
無論太子還是貴妃，都過於被動，若在太醫局有個自己人，日後也好便宜行事。
想及此，季老將軍又不願意讓人走了。
“瞧老夫這記性，”季敏達拍拍腦袋，一臉懊惱，“老夫差點忘記，剛剛丫鬟說十四公主身體不適。楊太醫，您通曉小兒病，能否去看看十四公主？”
心情複雜的楊鶴軒聽到‘十四公主’這幾個字，表情有細微的不自然。他再怎麼雲淡風輕，都逃不過老將軍的眼。
“下官職責所在，將軍莫要客氣。”
他又跟隨季敏達折返，心裡七上八下。
既想又怕聽到公主的心聲。
不信鬼神的他隻覺得二十多年培養出的觀念都崩塌了。
溫知念還沒走。
其實她來季府的任務早就完成，隻是，季府的二少夫人似乎覺得因為尊貴的公主殿下來了，帶了福氣，保佑了她女兒，在季無畏退熱後，十分熱情的拿出自己親自做的糕點蜜餞。
也是奇怪，同樣的蜜團兒，這位二少夫人做的尤其好吃。
溫知念吃得停不下來，哪裡還記得要按時回宮？
待季敏達帶著人折返，她嘴裡還塞得滿滿的，說話時含糊不清。
“你怎麼又回來了？”
楊鶴軒上前一步，行禮，“聽說殿下身體不適，還請容許微臣把把脈。”
一旁，林姑姑趕緊道，“殿下吃了好一會，都是些不易克化的，麻煩楊太醫仔細瞧瞧。”
溫知念隻得將‘我身體倍棒’這話咽回去，乖巧伸出小胳膊。
一把脈，楊鶴軒的表情就有些無奈，“殿下，您的確吃多了，要克製。”
他也沒開藥，而是囑咐林姑姑弄些山楂丸子給溫知念消消食。
季將軍當即吩咐下去。
楊鶴軒又認真囑咐了幾句，無關小公主心聲給他的提醒，這是基本的醫德。
溫知念做不到左耳進右耳出，隻能垮著張小臉蛋看他。
【好你個楊太醫，長得這麼帥氣，話好多啊！比林姑姑的話還多！】
林姑姑怔了怔，忍不住在心裡哀嚎，小殿下這是嫌棄她話多嗎？她要不要改？
楊鶴軒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他這是老習慣了，以前麵對宮裡的貴人們必須謹小慎微，能少說話絕不多說。隻是麵對可愛的小公主，難免多話了些，結果被嫌棄了。
季將軍捋捋胡子，神色有幾分滿意。
果然，楊太醫聽得見，而且，自幼照顧小公主的林姑姑也聽得見。
很好，可以拉攏的人更多了。
一直到日暮，季無畏都沒醒來。
溫知念隻能遺憾的告辭。
她戀戀不舍，對季敏達說道，“以後我能來找姐姐玩嗎？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差不多大的小孩子。”
宮裡的十三皇子都有十一歲呢。以前不覺得，現在越想越覺得孤單。
季敏達有些心疼這位小公主。
隻是想到皇帝是因公主所謂的福運之體對她這麼好，想來也會十分吝嗇，不願意公主將所謂的福氣分給其他人，特彆是皇帝視作眼中釘的季家。不會允許她頻繁來季府。
他覺得福運之說是無稽之談，可皇帝顯然深信不疑。
對上那雙眼角微微下垂的水潤大眼睛，季敏達還是說道，“殿下當然可以找無畏玩，不過不在季府，等老夫挑個合適的園子，你們一起去那兒玩。”
溫知念可不知所謂的園子是為掩人耳目，特彆是皇帝的耳目。
能和會武功的姐姐一起玩，她就開心壞了。
“那季將軍不能食言哦。”
溫知念小跑過來，仰著小腦袋，認真的伸出小肉爪。
“必須拉鉤！做不到的人是小狗狗！”
征戰沙場幾十年的老將軍頓了頓，還是配合的彎下腰，伸出寬厚的大手，和這個變相改變季家命運的小公主拉鉤。
小公主的手小小的，幾乎輕輕一折就能折斷。
而就是這樣脆弱的小公主，正在努力改變包括他在內的許多人的命運。
目送公主的馬車遠去，老將軍站在原地想。小孩子就該天真無邪的長大，他的孫女不該經曆那麼多波折，小公主也不該在三年後去世。
改變命運這種事，還是交給他們大人吧。尚且年輕還是一國儲君的太子不能隨意冒險，可他這個一隻腳都踏進棺材的老家夥，是隨時可以豁出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