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在與程榆桉多年鬥智鬥勇的經驗中，宋清禾也不是一點經驗和收獲都沒有的。比如，她現在就對“抓大放小”這個道理有了更深層麵的理解。

總之，對於程榆桉這副懶洋洋的樣子，宋清禾現在已經懶得再開口教訓，浪費口舌。隻要她能夠完成學習任務，就隨她去。

這類生活上的小毛病，就已經被她劃分到了可以無視的“小”。

而什麼是“大”呢？宋清禾想，大概就是幫這個笨蛋解決一些惹得她哭唧唧的事情了吧。

——比如，那個造謠貼。

宋清禾本來是不屑於理會這種東西的，她知道一個人一旦站在了高處，就不光要忍受不勝寒的痛楚，還要做好接受非議的覺悟。

寂寞她早就忍受慣了，而非議聽多了也早就免疫了。

所以在這個帖子被炒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在自己接到了校方來電來求證事件的真實性的時候，她才顯得那麼平靜和無所謂。

她很清楚這件事被上麵的人緊密關注無非因為這個帖子牽涉到了學校的名譽。自己的想法和意見並沒有很重要，現在能夠收獲這份“關心”，也無非是因為她現在拚命創造的東西對學校來說暫時還是有價值的。

所以當時宋清禾隻是如實地彙報了情況，甚至在被問道處理意見的時候，宋清禾內心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波瀾，隻說了句由校方自行處理就好。

畢竟刪不刪貼，道不道歉對於自己而已沒有半點區彆。

這件事造成的影響已經真實發生了，刪帖隻能刪掉明麵上的東西，可人們心裡的成見和記憶會因為帖子的刪除而隨著一鍵格式化嗎？顯然不可能。

至於道歉，這對於宋清禾來說更是廉價得不能再廉價的東西了。用一句非常土但理不糙的話來說就是，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乾嘛？

但是在看見程榆桉受到影響的時候，宋清禾又改變主意了。於是那天早上她沒有等程榆桉，而是提前出發找到了教導主任。

教導主任當時給出的處理方案是讓那個alpha刪除帖子外加澄清道歉，因為在大人們看來，隻要能夠挽回學校聲譽，很多事情能大化小是最好不過的，懲罰過重的話，反而會讓學校陷入更大的輿論漩渦。

本來宋清禾並不在意這些不公平的處理，甚至校方不處理她也懶得眨一個眼。但是，就像程榆桉所說的，乾嘛非得招惹宋清禾呢？踩到了宋清禾的雷點，還會有相安無事的道理嗎？

宋清禾也沒有辜負程榆桉的這份“評價”。那個時候的她，確實實實在在地給始作俑者上了一課，好叫他知道——把自己的東西惹哭了會有一個怎麼樣的下場。

談判的過程無需過多贅述，宋清禾甚至用上了不少的技巧和手段，明的暗的，軟的硬的，但總之最後撬動了校方的口，修改過後的處理意見也讓她非常滿意。

她很清楚，這樣的處理基本上就足夠斷送一個人的前半生了。想想看，一個人臨近高三因為造謠而被全市最好的高校強製退學，即使最後退而求其次找到了接盤的學校，造謠者的標簽也會像刻在頭上的黥刑一樣成為他整個生命中都甩不掉的屈辱。

——隻要他還留在這個地方，隻要他還要留在這個由無數個人情所編織而成的密密麻麻的網裡。

她看著程榆桉那張不諳世事的臉，希望她永遠都不要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因為這樣她就會發現，原來在她身邊，與她朝夕相處的這個人。

真的如她口中所說的那樣，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冷血動物。沒有道德，也不在乎底線，為了目的甚至可以不擇手段。

在這一點上，宋清禾其實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麵，她並不覺得自己這樣肮臟的做法有任何錯誤的地方，倒不如說能夠孕育出這樣肮臟因素的環境反而更值得批判。畢竟——如果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誰不想成為溫暖的太陽呢。

可是另一方麵，程榆桉讓她在這方麵多年以來建立的自信又變得岌岌可危，搖搖欲墜了。畢竟如果真得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自己又為什麼不願意讓程榆桉看見這一麵呢？在簡單地思索之後，她認命般地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大概是因為在太陽麵前，黑暗會出於本能地退避三舍吧。

“怎麼了？感覺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要不先去休息？”程榆桉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宋清禾的表情，看著她盯著自己的試卷，卻怎麼也說不上高興的那張臉。內心十分忐忑不安，生怕今天晚上又重現一次昨天的加訓。

“我會乖乖地對照答案批改完的，我發誓！錯題也會認真重做的！”程榆桉生怕她不同意，還連忙舉起了自己的右手，掌心朝著宋清禾，明晃晃地豎起了三根手指頭。

宋清禾知道她在靠“耍寶”來緩解氣氛，逗自己笑。程榆桉這種人就是典型的討好型人格，過分地在意彆人的情緒，過分地希望每一個人都能夠開心。什麼事情打個哈哈過去了，一切以你好我好大家好為主。

所以常常被人認為太傻太單純，沒脾氣又好欺負。

程榆桉被她盯著有些不適，一雙手僵持在了半空中。

“沒有人告訴過你，發誓的時候舉三根手指頭會顯得很假嗎？”最終，宋清禾歎了口氣，麵無表情地將她被大拇指扣住的小拇指又掰了上去。

“嘁，雞蛋裡挑骨頭的女人。”程榆桉看見她像往常一樣給予自己回應，一顆懸著的心又放了下來。

——沒生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