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之死(1) 波斯菊長勢甚好……(1 / 2)

水族館滿地碎渣,玻璃被打破,桌椅四散各處,蒼蠅無頭亂撞,魚類屍體橫陳。

泡壞的橡膠地板起伏不平,嘎吱作響。青年避開七歪八倒的桌椅,緩步走向幸存的展缸。

展缸占比很大,它以環形姿態包容著一切。四處都落了灰,桌椅砸入展管,碎裂處的血色乾涸鏽化。蛛網在椅背間蔓延,隻有展缸是無垢的。

玻璃亮潔如新,無人清換的成噸水體藍得發亮,動物骸骨藏匿其中。

於是青年在缸前站定,手掌附上玻璃,額頭與之相抵,神色定定,像是要看到深處。

平靜的水麵無風起浪,規律又固執地拍向玻璃,展缸深處暗流湧動,再無活物的館內響起哀鳴,餘音回蕩在各處,刺激著青年的耳膜。

嗒——

悶響自缸內傳來,青年再回神時,帶蹼的手掌已經和他的完全重合,甚至略長一段。

漂亮的生物總是惑人心智,更何況對麵是早已絕跡的人魚。

寬大的魚尾攪起水波,波紋蕩漾,水下熒光閃爍,細碎鱗片覆滿半身,點點沒入腰間細線。銀灰長發抹過腰身,與鎖鏈相纏,造物主所憐愛的臉龐緩慢貼近,青紫鱗片勾勒眼型,眼神純稚卻乖覺。

展缸內外,雙掌相合,額間相抵。

藍色的水體模糊青年視線。藤蔓自人魚腰間生長,漂亮的魚尾被枝葉覆滿,細嫩的枝條戳破展缸,試探著攀上青年腳腕。

枝葉纏住全身,脖頸處的藤蔓驟然緊縮,勒出道道傷痕。呼吸困難的青年恍然回神,試圖撥開束縛。

缸內的人魚麵露微笑,掌蹼愛憐地撫摸青年外露的眼睛,他的嘴巴緩慢張合,像是在說些什麼。

青年辨認著唇形,因缺氧而逐漸渙散的瞳孔驟縮,他說:

“哥哥。”

“寧修禾——”

-

“寧修禾——”

“寧修禾?寧修禾!”

耳麥裡的聲音實在聒噪。

手指撥落搭在耳邊、不斷發出噪音的儀器,床上的青年皺著眉,意識不清地翻身,將一切拋諸腦後。

對麵的人似乎沉默了一會,幾秒後發出的聲響足以造成正常人類的輕微耳鳴。

“寧—修—禾!!”

青年驟然睜眼,煩躁的起身揉亂黑發,側身尋找讓他耳膜刺痛的元凶。耳麥安靜地躺在枕邊,持續不斷的聲音一遍遍喊著他的名字,勾得□□頭陣陣緊縮。

幾個呼吸後,寧修禾黑著張臉撿起耳麥,沙啞的聲音一字一頓,口齒清晰。

“時緘,你最好有事。”

濃重的殺意透過耳麥直達天靈蓋,凍得人頭皮發麻。時緘難得人如其名的閉麥了一會,確定對方情緒穩定,不會因為起床氣謀殺隊友之後,他小心地開口,“你要的人我給你找了。還有啊,你上次的結案報告,確定不改改?”

報告?

寧修禾看向桌上的電腦,昨天意識不清打出的報告被自動錄入內網,他也不清楚自己打了什麼。

“馬上。”

彎腰撿起地上的被子,寧修禾光腳走進浴室。

低頭,洗漱,撇開擋眼的頭發,銀色掛牌隨著動作掉出,磕在台上叮當作響。還在洗漱的人身形一頓,顧不上滿臉水痕,指尖挑起項鏈,塞入衣領間,再抬頭又是一張生人勿近的臉。

鏡子裡的青年碎發遮眼,滿臉倦意,平直的嘴角艱難上揚,扯出一個勉強且不甚熟練的笑,微笑僅維持了幾秒,像是例行公事一般。抬手附上鏡麵,裡麵的人依舊是他自己,水珠從掌間滑落,僵硬的笑容緩慢消失。

時緘的聲音複又響起,寧修禾極為敷衍的應了一聲,轉身走出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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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響起,門內少年的聲音清澈透亮。

“進來!”

滑動門應聲而開,倚門堆高的物件如山體滑坡向外倒去,逼得寧修禾後退幾步。

半人高的零件堆四處可見,立櫃的工具箱岌岌可危,紙質文件語言混雜,房內各處都是。

占據半間房的多屏電腦閃著光,紅字標頭的要文被時緘踩在腳底,腳的主人哼著歌,嘬著手指扔下僅剩的零食袋。

“怎麼進?”

青年不帶任何嘲諷意味的反問,彎腰撿起地上細小的部件芯片扔回房內,猶豫再三,他還是選擇站在門外。

專注在電腦屏幕上的少年挪開視線,盤腿坐在轉椅上回身,卷毛隨氣流在空中蕩漾。

時緘從椅子上跳下,踮著腳將打出的報告送到門邊,嘖嘖稱奇。

“你昨天寫它的時候夢遊吧,這個報告交上去,你肯定要被研究院的嚴刑逼供。”

站姿筆挺的人應得隨意,他垂眼看向手裡的報告,應付的聲音在下一秒消失。

結果:植株種類為鳶尾,植株判斷死亡一周以上,花枯萎,顏色發黑;莖葉倶斷,且被剝離植株本體。疑似......

這是一樁分|屍案的報告。

報告被合上,寧修禾閉著眼,抬手掐向鼻梁,直到耳邊的笑聲越來越大,他才睜眼看向笑倒在門旁的...一株白色波斯菊。

又來了。

青年不動聲色地歎了口氣,睡眠不足使他精力難以集中,幾次嘗試無果後,他決定放任時緘以現在的形象出現。

“鳶尾到底長什麼樣啊?你怎麼會知道?啊,對,江隊說你以前喜歡種植物來著。你要的人地址都發你腕表上了啊,我沒零食了,這次的私活費用就是零食!你記得給!”

眼前的巨型波斯菊手舞足蹈,葉子呈弧形靠在莖上,其餘的葉片亂擺,寬大的白色花瓣跟著整體而晃動。相較於寧修禾上周看見的個頭,整個植株似乎又大了一圈。

“長勢不錯。”

青年抬手摸上其中一片花瓣,中肯地評價。

“什麼?”兀自興奮的時緘頓住,拍掉頭上的手,“不要摸我頭啊,長不高的!”

“啊...葉子掉了。”

無視對方炸毛的叫喊,寧修禾頗為惋惜地扔掉手上嫩葉,轉身就走。

“報告明天給你,彆熬夜,你葉子...你快禿了。”

“不可能!你才禿了!喂,你乾嘛去!我零食呢!”

“掙外快。”

也不管對方是否聽到,丟下這句話的寧修禾抬起腕表,調出隊長的聊天界麵輸入消息,對身後的聲音充耳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