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請讓開。”(2 / 2)

“楚絨,那就這樣約好了,明天見!”蘇堯沒再給楚絨反悔的機會,說完就跑去A班教室所在方向。

被留在原地的楚絨,發出一聲略有諷刺意味的笑。在笑自己,自輕自賤。

她沒有回教室,而是去商店買了本《愛格》雜誌,到天台放空。那裡有個秘密基地,是她和另外兩個女孩經常逃課呆的地方。

楚絨鎖好門後,又搬來了桌子抵住鐵門。她這人缺乏安全感,雙重保險對她來說都不夠。

做完這些後,她又給薑甜發了消息,讓對方跟老師請假,說身體不舒服,回宿舍休息。

很難想象她這種性格的女生喜歡看言情小說,還是能看哭的那種。她第一次看小說看哭,恰巧被段橪看見。段橪沒有問她哭什麼,隻是買了塊小蛋糕。他說,吃甜的就會開心很多。

這個習慣一直被楚絨留到現在,但凡遇上不順心的事,她就用甜這種味道來麻痹自己。楚絨有個偏執的認知,就算段橪再冷漠,但不會騙她。

不知不覺已經天黑,楚絨掏出震動的手機,是段曉梅的來電。

段曉梅是她與段橪共同的“母親”。

“都這麼晚了,還在哪裡鬼混?”

電話裡段曉梅的聲音尖刺而銳利,楚絨很怕聽到這類聲音。與過去割裂的巨大落差感讓她無法細看現在的母親,感受過溫柔的人又怎麼會屈服於歇斯底裡的怒吼。

楚絨慢慢合上雜誌,平靜地回答電話那頭,“很快回去了。”

沒再說,電話被掛斷。

這日子過得有點混,才想起來今天是周五。剛要起身,就聽見有人在敲鐵門。

是薑甜和顧星,她們來給楚絨送書包。

三人走出校門的路上,薑甜談起蘇堯。

楚絨也不打算瞞她們,“蘇堯約我明天看電影。”

她這話一出,另外倆人露出一副八卦的表情。

楚絨接著說:“我答應了。”

顧星感歎一聲,“你倆挺有緣分的。”

楚絨沒有反駁,隻是興趣懨懨。她現在遇上這茬事,還多虧這兩人促成的賭。

五百塊,對於她們是不在意散落的錢財。於楚絨,是一個月的生活費。

一個月生活費到手,她獎勵自己一本六塊錢的雜誌,不過分。

三人分彆,楚絨獨自坐上公交。

充滿各種雜味的樓梯道,沒有樓道燈。楚絨繃著神,讓自己不要觸到牆壁。前不久碰見樓下的混子,正麵對著她掏出那東西,毫無羞恥地尿在牆壁上。

路過那處的時候,楚絨能聞到一股明顯的尿騷味。嗓子眼立馬癢起來,她憋著氣,奮力奔跑上樓。

插入鑰匙孔的鑰匙還沒扭動,門就被打開。

段橪已換下了校服,看起來是剛洗完澡,頭發上還有幾滴水珠時不時掉落下來。他手上拿著一袋垃圾,沒說一句話,安靜等楚絨給他讓開道。

楚絨想到下午樓梯間他的無視,心裡也上來一股氣,與段橪對峙站立。

約莫段橪感受到了楚絨眼裡的怒氣,他主動側過身子,“桌上有飯,媽出去打麻將了。”

對於這個狀況,楚絨並不意外。段曉梅吃飯從來不等她,這個家裡最好隻有他們兩個。段曉梅可以在段燃麵前扮演好母親的角色,而段燃也是一個合格的兒子。

楚絨本來想提醒段橪下樓時注意點,轉念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他出去沒帶上的門被楚絨“砰”地一聲關上,她嘀咕:“這幢樓裡有好人嗎,心那麼大,留我一個人還不關門。”

在他們家剛搬來的時候還不是這樣,那時鄰裡關係還很友好,也沒有那麼多讓楚絨討厭的人。

這片地方叫窄子門,是一個三線城市的鄉鎮,唯一的標誌是鎮上的一所四星級高級中學,本科率在百分之九十八。

楚家是在楚絨十三歲那年搬來的,也是那年段曉梅與楚健離了婚。她這個楚健的親生女兒被丟下,段橪這個領養的兒子,同樣也是。

窄子門是段曉梅的老家,她父母過世得早,上麵有兩個哥哥,至今都切斷了聯係。現在所住的這套房子,是用分得的離婚財產買的,外加小區門口的一個門店。

所有的轉變從段曉梅開始勾搭有婦之夫開始,流言蜚語不止對著她,也對著兩個孩子。

在楚絨的印象裡,她對那些人的憎恨是在樓下一群乘涼的老頭老太喊她和段橪野種那一刻爆發。具體的已記不太清,那滿地被她剪碎的黑色白色的摻雜在一起的頭發,稀碎地就像她的人生。

她是那場“戰鬥”的“勝利者”,沒人與她站在一邊的“勝利者”。她像一個驕傲的戰鬥雞,昂著脖子站在人群中間,坦然地接受所有人的責罵。

楚絨的思緒被關門聲打斷,她端出微波爐裡湯。又去電飯煲盛了兩塊飯團,邊攪拌邊走向沙發。打開電視後,蹲在茶幾邊。多數時候盯著電視看,偶爾盛一勺就往嘴裡塞。

期間段橪從電視前走過兩次。一次是去晾洗好的衣服,一次是替楚絨打開風扇。倆人在一處空間裡,沒一句交流,互不乾擾是他們這麼多年相處形成的默契。

即使吃得滿頭大汗,楚絨也沒開風扇,外麵絲絲密密的風吹進來,根本就沒有任何感覺。她故意這樣折磨自己去吸引關注,不管有沒有被段橪識破,楚絨都知道,他不會拆穿。

有些東西拿到明麵上說,就沒意思了。

電視進入廣告,飯也差不多吃完。楚絨沒有立即起來,她看向段橪的房間門口,被緊緊閉著,不用想也知道段橪肯定在學習。

段橪的生活隻有一個目標,那就是要靠讀書改變命運。

楚絨覺得他挺傻的。

有些東西一旦沾上就甩不開了,她一個,段曉梅一個。如果楚絨是水晶蘭,那段曉梅就是菟絲子。一個靠依附在一具腐爛的屍體上存活,另一個要纏繞在健碩身軀上吸血而呼吸。

段橪中考本可以去市裡的重點高中,卻被段曉梅栓在了身邊。他要住校,也沒有被允許。

楚絨以一副看戲者的姿態觀看著這一切,她不是被束縛的那個,任何人也束縛不了她。段曉梅常說的那句話就是“生的女兒總要嫁人”,以這樣的認知,所以她要緊緊抓住段燃。雖然是領養的兒子,但他多了那麼幾兩重,還跟段曉梅一個姓,確實該更親近些。

楚絨也曾困惑過,直至後來的麻木,到現在的無所謂甚至理解。她覺得挺好,如果把對她的愛移至到段橪身上,那就多了一個人愛他,真的挺好。儘管有些窒息,但段燃也是開心的吧,不然為什麼這麼聽話呢?

楚絨洗完澡躺在沙發上,繼續看電視。她聽見衛生間傳來抽水的聲音,緊接著是另一種水聲。等段橪端出一盆衣服出來的時候,她隻專注地盯住電視,側放在身旁的手卻稍不自在地剮蹭著沙發邊。

段橪走到陽台上晾她的衣服,楚絨低著頭,眼睛卻在偷偷看他。

他把她的衣服掛到了邊上,中間是他的,另一邊是段曉梅的衣服。楚絨的內衣晾在上衣和褲子之間,段橪的也是。段曉梅的內衣本來在內側,楚絨看見段燃先將那個衣架移去了最邊上,才開始晾自己的衣服。

楚絨猜段橪心裡一定壓抑著很多東西,等那些東西出來見到天光的時候,又會是怎樣的情景呢?

她竟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