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柳夕顏仰頭而望。
窗外天邊的一抹紅噴薄欲出,日照金山,美得驚心動魄。
她在大堂中偏安一隅,沒有回去睡覺,端著壺清酒,烤著暖烘烘的銀碳,等待黑夜離去。
確實已經不早了,客棧的人忙碌了起來。
遠方又有修士匆匆趕過來,小二急忙招待。
他們大概是沒有收到昨夜這裡的消息,也是為了斬陽劍而來。
一波一波的,像纏人的跳蚤,為了能吸上一口血,來來回回蹦躂,煩得緊。
柳夕顏捏了捏眉心,不多看他們,心中盤算要將江初月帶回山門讓三位師兄幫忙一起加固他體內封印。
還好孤光山的仙人夠多,足足有五位,即使天澤仙尊閉關了,現在也有四位可以出力呢。
腦海中隻是閃過天澤仙尊這個名字,她的心就抽出了一下,心魔躁動。
她嘲諷笑了一聲,隻是想一想都不行嗎?
原主這為愛癡狂的程度真夠可以的。
原著中,原主之所以生了心魔,是對自己的師尊愛而不得。
師尊心中有個早死白月光,而原主和這白月光長得極其相像。
師尊對原主好到令人發指,用三師兄的話來說就是——師尊這哪裡是帶徒弟,明明是養女兒。
嗯……養得她對他產生了愛慕之心。
既合理,又離譜。
原主多次求愛被拒,意外發現了自己是早死白月光的替身,心魔立刻生了出來,這些年來愈發難以拔出。
此心魔對天澤仙尊的欲望與渴求,隻有得到了仙尊,心魔才滅。
柳夕顏微微歎口氣,得到天澤仙尊?
那還是隨便找個男修來合修吧,難度立降百分百。
好不容易將心魔壓製住,她敏銳地聽到了江初月起床的聲音。
想了片刻,她閃身上樓,衣角掠過樓梯,她敲響了自己房間的門。
屋內是衣物快速的摩挲聲,片刻,門被打開。
江初月玉白色的臉頰從門縫中漏了出來,見是她,他頷首,側身讓她進來。
他穿的還是昨晚那身紅色的錦服,身材瘦削挺拔,看著有些不像是十三歲孩子擁有的身高。
柳夕顏上下打量一番,有些不確定問:“你現在是十三歲嗎?”
“前段時間過了十三歲的生辰,現在十四。”他給她倒了一杯剛從暖爐上拿下來的熱水。
“十四啊……”也不大。
“唔,對了,我昨晚回去給你拿了幾套你的衣服,你身上這件就彆穿了……”她咳咳兩聲,神色一本正經。
江初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目光又落到桌上那幾套他的舊衣——之前他落在山頂的家中,並沒有帶出來。
她昨晚出去,是為了給他拿衣服?
他低聲嗯了一聲,回了句:“這套也很好。”
柳夕顏嘴裡的水噗一口噴了出來,她飛快擦了擦,看著有幾分急促與狼狽,最後神色複雜看著少年真誠的麵孔,違心說了句:“你若喜歡,就穿著吧。”
*
柳夕顏和三師兄,帶著江初月,直接從客棧二樓飛出去,省得與那些修士撞上。
江初月以為他們是要回孤光山了,結果,他們兩人將他帶回了晚照山的後山。
他露出幾絲迷茫來,等看到眼前之景,瞳孔微縮,神色登時凝固。
昨夜裡被人刨了的墳墓此刻恢複如初,青石碑上雕刻了幾個大字,“江扶風與玥鳶合葬之墓”。
碑前擺放了貢品與香燭,雪在上麵鋪了薄薄的一層。
“我把你爹娘的骨灰聚攏起來,葬進去了。也不用擔心會有人再來盜墓而不寫他們的姓名,我在這附近布下了結界,他們闖不進來。”柳夕顏靠在樹邊,說話時神態頗為慵懶。
江初月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他慢步上前兩步,跪在雪中,伸手拭去墓碑上麵的積雪。
他呼出的霧氣將臉上的表情全部遮住,柳夕顏隻能看到他單薄的肩膀在寒風中顫抖。
她心中歎口氣,和三師兄往遠處走了一段路,將隱私空間留給江初月。
清晨鳥雀啾啾,木屋的屋簷上掛著的冰柱在陽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斕的色彩。
柳夕顏和三師兄並肩站立在木屋下。
三師兄架著手,壓低聲音調笑,“我小師妹什麼時候心腸這麼善良了,還給彆人收屍,果然收了徒弟就是不一樣。”
柳夕顏挑眉,“放心,如果哪天你死了,我也會給你收屍的,我一向如此善良。”
三師兄嘴角抽了抽,“……”
永遠不要試圖從小師妹嘴裡討到好處。
他們討論了一下關於江初月體內封印的事情。
過了會兒,後山的江初月走了上來,像是一隻濕漉漉的小狗,眼眶有些紅腫,聲音沙沙,喊了句:“師父。”
“彆,昨天我說的那話是真的,我真不能當你師父。”柳夕顏立馬道。
江初月錯愕地看著她,很快,他眼中光澤一點一點消散,垂眸,悶悶嗯了一聲。
像是從胸膛裡發出來的聲音,如同棒槌敲到了鼓麵上,在柳夕顏心間狠狠撞上了一撞。
忽而,她想到昨晚江初月用手攥住帶刺灌木叢的模樣,義無反顧擋到她麵前時的模樣,環著她的脖子祈求她不要逐他出山門的模樣。
她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忒冷血了點兒,被叫兩聲師父,讓他安心一下,她又不會少塊肉。
反正,等加固了他體內封印後,她就會著手給他找一個新師父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