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禁忌又如何?既然她一開始就不想拜他為師,他如今也不想做她師尊了,便順理成章地解除吧。
她不想和他結為師徒,那就結為夫妻——
耳鬢廝磨夜夜纏綿。
隻要失去了裴家這個阻礙,又有誰能阻止他呢?
隻是,他又想起來方才瞥見裴星搖那雙因絕望而黯淡的眼,恍若荒山雪原般懨懨。
那雙眼曾經漂亮得宛若琉璃,此刻徹底失去了光彩。
他又不由得猶豫、心軟。
她那麼在意裴淮之,若是醒過來發現是裴淮之用了心頭血救她,她會愧疚得想死吧……
讓她一輩子活在痛苦之中,一輩子活在愧疚之中,他真的忍心嗎?
更何況自己和裴淮之的關係,若是這麼眼睜睜地冷眼旁觀,甚至算儘心機覬覦人家病弱的女兒,是否□□將仇報了呢?
他在心中詰問自己。
他此刻的眼眸幽深至極,眼底掠過了一絲痛苦和掙紮。
末了,即使有無數的惡魔想要拖他進入深淵,他還是毅然選擇了光風霽月的那一麵。
他終究是不忍心裴星搖痛苦難過。
他眼眸微垂,化作一縷流光,往瑤光殿寢殿飛去。
看著長清峰大片大片的紅梅,他在心裡想著:
瑤瑤,你說我不是你喜歡的人,如果這次我代替裴淮之獻給你心頭血,你會多喜歡我一點點嗎?
千百般的澀湧上心頭。
*
前世今生的記憶再次湧上心頭,裴星搖感覺眼前都一陣陣暈眩,五臟六腑裡的痛都疼得她快要暈過去,但是她仍然咬著牙堅持著——
她不能暈過去,她要清醒地,阻止她的爹爹為她做出這種無謂的犧牲。
她的爹爹應該再活千秋萬載,否則她重生而來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她甚至可以放棄複仇,她隻求她爹爹能風風光光的活著。
寢殿內的紫金香爐仍舊燃著那安神定心的熏香,但是裴星搖卻知曉,她此刻定不了神安不了心。
她的心徹底亂了。
她朱釵散落,無力地斜靠在床上,眼中盈滿淚水,她指尖顫抖地拉著裴淮之的衣袂,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用力到雪白的手背上凸出來細弱的青筋。
壓抑不住的哽咽從嘶啞的喉間溢出,她哭著懇求道:“爹爹,不要……瑤瑤不需要……”
裴淮之坐在她的身邊,將那緋色水波紋錦衾牢牢地蓋在她身上,防止她受寒。
他的眼中也滿是柔情與不舍。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今天若是給了瑤瑤這一滴心頭血,可能今天就是見瑤瑤的最後一麵了。
他的敵人不會對他手下留情,隻會想把他斬草除根。
裴星搖死死地咬著嘴唇,眼裡已經蓄滿了淚水,淚水劃過了臉頰凝在了蒼白瘦削的下頜處,不住地滴落。
她從來不信神佛,憎惡天道。
但此刻,她現在卻在心中不斷地懇求甚至哀求著諸天神佛萬界天道,拋棄層層怨氣,心甘情願地化作祂們的信徒——
諸天神佛在上,信女裴星搖,願以自己一命,換爹爹千秋萬載平安康樂。
空氣靜得她心頭都發慌。
沒有人能回應她。
她的心在滴血。
眼中滿是絕望。
直到她聽到——
“淮之前輩,瑤瑤亦是我徒弟,自我收她為徒起,我便未能給予她足夠的教導,我自知愧對了裴家對我的期望。今日這心頭血,就由我這個做師尊的補償給她吧。”
謝千機的嗓音溫和平靜,聲線清冽宛如昆山玉碎。
他此刻逆著光,麵上的神情看不清楚,隻覺得長得十分好看。麵如冠玉,膚色冷白,身姿挺拔如鬆如竹,氣質清冷如同一柄覆雪的長劍,寒芒映得人心底發慌。
他修長如竹的手指輕輕握著一柄油紙傘,一襲雪色的長袍身後是萬千煙雨和淩霜紅梅,整個人看起來宛如一幅水墨畫。
裴星搖猛地轉頭看向他。
眼中滿是震撼,以及不可置信。
她從未想過,最後救她於絕望深淵的,竟然是上輩子狠心放棄了她的師尊。
她想,她原諒他上一世的所作所為了,從今以後,她就好好做他的徒弟吧。
其實,仔細想想,他好像也沒做什麼,至少未曾對裴家做出過什麼事情……前世今生的恩怨,就在此刻相互抵消煙消雲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