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應該是喜歡上她了。

穿過漫長的峽穀，越過莽莽的風雪，少女終於將他背到了小鎮的醫館裡，她被凍得臉色青紫，渾身上下被各種枝椏灌木劃破，沾了血。

他恍恍惚惚間，似乎聽到醫師說道：“我的大小姐，你怎麼把自己搞得這般狼狽！你堂堂裴家大小姐救什麼人啊？你身嬌體弱，是不是不要命啦！”

少女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她想辯解些什麼，最後還是一言不發，沉默地應了下來。

——因為她付不起這麼大一筆診金。

但是裴家大小姐的名號可以讓她不用支付診費。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和偷雞摸狗沒什麼區彆，但是她做不到眼睜睜地見死不救。

於是，她做出了上一世後悔一生的決定——

默認了自己是裴星搖。

她閉上眼，告訴自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現在分清輕重緩急，以後再賺銀子把診金還給他們。

她偽裝了一下臉上的神情，想象著大小姐應該會有的神態，做出高高在上的模樣。

即使她不是這樣的人，做出這種表情總有種東施效顰的滑稽，但是她和裴大小姐過分相似的容貌，也並沒有人懷疑。

“你們救一下他，我身上隻有靈石沒有帶銀錢，我等下叫人給你們送過來。”她做出趾高氣昂的模樣。

大夫彎眼一笑，說道：“裴大小姐何須和我們這般生疏，上次您付給我們的巨額診金還未用完呢。”

他看她臉上身上全是傷痕累累的模樣，關心心疼道：“需不需要我為大小姐您包紮一下？”

少女抿了抿唇，害怕被看出來自己不是身嬌體弱的裴大小姐，說道：“不用了，都是皮外傷，我回去讓侍女包紮一下就行。”

最後少女孤身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連自己的真實姓名都沒有透露半點。

——這個故事開局，注定了結局隻會是悲劇。

幾日過後，藥香滲入心肺，少年意識漸漸清醒，他從醫館的床上爬起來，愣愣地，問大夫說道：“請問，大夫，之前救我的是誰？”

大夫笑著，回答道：“你小子也是好命，竟然剛好碰上了裴家大小姐來我們這窮鄉僻壤遊玩，大小姐前些日子在不悔崖玩樂，估計是恰好看到了重傷的你，把你帶回來了。”

“我給你說，我們這不悔崖有一個很悲戚的話本故事，就是這個話本故事，才吸引了裴大小姐屈尊降貴來我們這小地方玩。”

“話本故事說的是一個女子在出嫁當天，被她夫君滅了滿門，女子痛不欲生，她孤身一人穿著嫁衣攀上了不悔崖，最後在滿腔絕望與仇恨中跳下懸崖自儘了。”

“後來她夫君才知道原來是自己認錯了人，錯把愛人當仇人還把人家滿門滅了，後悔不已。他求神拜佛，在佛前長跪落淚，幾乎跪斷了一雙腿，許願求他娘子的複活。”

“這個故事是不是又曲折又套路？如果隻是這樣的結局，裴大小姐是不會來專門來不悔崖觀光的，最後故事的結局是——那女子確實被諸天神佛複活了，但是她複活之後從山崖下爬了上來，並沒有和她夫君在一起，反而是把她夫君給千刀萬剮給剁了喂狗。”

少年聞言沉默了一會兒，評價道：“故事確實很曲折，居然還認錯了人，她夫君這是得有多瞎啊。不過這結局確實解氣，比強行大團圓的結局好多了。”

大夫笑笑，“是這樣的，這個結局確實很解氣。不過若是你是那個男子，你認錯了愛人滅了人家滿門，你又深愛那個女子，你會怎麼贖罪？”

“……我不會認錯人，這個問題毫無意義。”

少年不欲和他討論這種無根無據的問題，凝了心神，開始向他打聽裴大小姐的消息，問道，“你能告訴我，有關裴家大小姐的消息嗎？”

大夫回想了一下，回答道：“裴家大小姐名為裴星搖，是蓬萊裴家家主唯一的女兒。你知道蓬萊裴家嗎？算了，多半你也不知道……反正你隻要知道蓬萊裴家是修真界最厲害的家族就行了，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若能得這些仙人們一次幫助，屬實是三生有幸。”

大夫說了很多，少年隻記下來了三個字——裴星搖。

他的救命恩人，是裴家大小姐。

他的意中人，名為裴星搖。

養好身體後，那少年道了謝便離開了。

多年後，少女終於掙足了診金，她來到醫館和那個大夫說明事實，將診金悉數還給了他。

大夫愣愣地望著她，一臉不可置信，不敢相信這天下竟然有這般相似的兩個人。

更加讓他覺得荒謬的是，話本裡的故事似乎正在一比一發生在他的眼前。

他到底是飽經世故之人，怎麼可能感受不出來那個少年對自己救命恩人的愛慕？他當時隻是在心裡嘲笑那少年癡心妄想，卻未曾想到過竟然是這種結局。

或許，少年的一腔愛慕終究要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