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橫塘冷笑一聲： “剝削人家的血汗，鑄造成了金銀，又用這金銀去斬斷人家的手腳，梁令儀不虧是梁雪辭的乖孫子，真是好算計！”

再說，梁令儀能在西洲之主的眼皮子底下把這件事情藏了這麼多年，柳橫塘可不相信他是被逼的，陳如嫡肯定是給了他什麼東西，才會讓他如此賣力。

“各位仙君，我們真的是被逼的，你要相信我，城主也是被逼的，我們不想的。陳如嫡他用薄落城全城百姓的性命逼迫城主，城主也沒有辦法。”梁銘為梁令儀叫冤。

“你們這樣就不算逼迫了？”桑田田勾了勾嘴角，眼中卻不見半分笑意。

“我......我們給了錢的，他們......他們也都是自願的。我們簽了契約蓋了手印兒的。”梁銘怯生生的辯解道。

“哦，那我把你手砍了，給你二十金，如何？”桑田田從乾坤袋中拿出一把匕首，在梁銘身上比劃了幾下，好像在看從哪裡下手比較好。

梁銘一把抱住桑田田的腿，痛哭道： “仙君仙君，彆彆彆，我不是自願的呀，我不願意啊，我跟那些人不同，他們願意，我不願意。”

月亮被厚厚的雲層掩蓋，樹葉打著旋兒的被風吹向黑暗之中。暗夜像一隻驟然降臨的怪獸，吞噬這這汙穢的世間。

桑田田的衣襟在風中輕蕩，聲音出奇的冷硬： “一個肆意買賣人體器官，不把人當人的世界，哪裡有什麼願意不願意？”

梁銘一震，突然說不出話來，城主跟他講他沒有辦法，如果不按照陳如嫡的要求做，可能幾百年前屠城的悲劇會重演。祖父給他講他們已經做了足夠多，而且民眾也不是完全不樂意，他便也自欺欺人的認為隻是失去手和腳而已，至少還能活著還能拿到錢好好的活著，也沒什麼不好。

但是桑田田卻告訴他，不管民眾同不同意，這種官府承認的買賣一旦開始，就已經是把人命當成了物品，人就不再是人，特彆是那些弱勢的小孩婦女，就會成為狩獵的對象。

小時候跟著祖父念書，讀到橫渠先生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豪氣頓生，立誌要蕩儘天下不平事，現在自己在乾什麼？自己成為了肆意掠奪的幫凶，成為了不平事的肇事者。

強者向弱者抽刀，這是動物性，強者不向弱者抽刀，這才是人性。

梁銘想到這兒，不禁悲從中來，痛哭出聲。

哭聲淒切，但黑暗從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悔恨而提前消散。

“好了，彆哭了，你拉拉雜雜說了這麼多，又是孟姬又是問心宗的，怎麼還沒說道畫上那個人的事情？”陳殷是個暴脾氣。說道那位名義上的小叔叔，陳殷就非常不舒服，想趕緊過掉這一段。

大概是大哭了一場，梁銘的臉色稍微好了一些，他用手抹了一把臉： “那位......”

“佛子，他是佛子。”桑田田冷聲說道。

梁銘害怕這位年紀輕輕卻更有氣勢的仙君： “是，那位佛子兩眼無神，不像是有意識的樣子，倒像是一個傀儡。”

“哢嚓”，桑田田手中的酒杯碎成了齏粉。

梁銘一抖： “他來的時候就是如此了，不是我們乾的。”

“誰帶他來的？”桑田田磨了磨牙，問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梁銘瘋狂的搖了搖頭。

“你們把他帶到哪裡去了？”桑田田接著問。

梁銘瞥了一眼陳殷，低聲說道： “城主說要將他交給陳如嫡，之後我就沒有再見過他了。”

那位佛子一身白色僧袍，眉心一點朱砂，雙眼暗淡，行動木訥。他當時就想，如果那雙眼睛有光，此人真不知是如何風華絕代，可惜了。

城主讓他準備了一間房間，那人走入房間時，梁銘看到他小臂上有斑駁的細紋，像是用線縫起來的皮膚。

桑田田握著尺玉的手青筋突起，低聲說： “陳如嫡是嗎？我記住了。”

這把玉尺是三年前的春天鬆溪子定送的，當時那人站在一叢桃花樹下，一襲白衣眉眼彎彎的招手，把一個盒子遞到她手中，溫聲說道： “你不是啟陣不方便嗎？我讓鈞天門的江晚舟幫忙做了一把玉尺，你按一下這裡，就可以輸出靈力了。”

桑田田記得自己當時皺著眉頭數落他： “又浪費錢，你身上錢夠不夠，我這裡還有。”

說完就把自己乾坤袋裡的錢一股腦的塞給鬆溪子定，一邊塞一邊說： “你一個人在外邊不要節約，該花就花，我在這裡能賺錢呢。也不用給我買東西，我什麼都有。”

鬆溪子定站在樹下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在小孩眼中就是個窮鬼的形象了，他從錦盒中取出玉尺遞給桑田田： “好啦，小管家婆，快看看，喜不喜歡？”

風水鼻祖東晉郭璞在《葬書》中說:“土圭測其方位，玉尺度其遐邇。”遐邇，即遠近。所謂遠近當然不僅僅是長度、距離的概念，還包含對周天的山向方位、三維座標、景觀視野、生態環境、地形地貌等所有與風水有關因素的吞吐浮沉、大小高低、優劣吉凶、盛衰輕重的評價。因此玉尺對於風水相師來說尤為重要。

鬆溪子定記得初次見麵的時候小孩就想為自己的陰宅選址，那玉尺對於小孩子來講就是很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因此在做靈器的時候專門選擇了玉尺的模樣。

桑田田看著手中的玉尺，質地細膩，溫潤淡雅，確實是一把好玉尺，便點了點頭。

鬆溪子定見她喜歡，也溫溫潤潤的笑了起來。

沒有人會為桑田田想到這種小事，他們會協助她啟動陣法，但沒人想到為她做一個陣法啟動靈器。

隻有這個人會千裡迢迢為她送一把玉尺，隻因為她說不方便。

“去見見梁令儀。”桑田田轉過身，向門外走去。

陳殷和柳橫塘趕緊跟了上去。

“救命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