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他不知道為什麼所有悲劇……(2 / 2)

赤血毒鱗陣整個布陣分為兩步,第一步是製作金剛不壞之身。人在過於痛苦的時候,魂魄會暫時離體,造成了所謂的休克,實際上,這些倒下的人並沒有死,而僅僅是休克或昏厥而已。毒鱗陣的目的,便是杜絕這種因傷痛而“失魂”的現象,其原理是先用燒紅的烙鐵燙焦人體七脈後,將一種名為“琵琶魚”的魚鱗嵌入七脈的焦肉之中,待傷好後魚鱗於皮肉即合為一體,所以這種陣法又稱為“琵琶魚陣”。這“琵琶魚”本生於深海,陰氣遠重於其他魚類,其鱗生入七脈之後,因陰陽相吸的原理,可以減緩七脈的陽氣循環,打亂人體正常的陰陽氣脈,一來可以讓人體七脈穴位周圍的表層皮膚迅速進入醫學上的“壞死”狀態從而迅速“角質化”,不懼刀槍,二來則更可以阻止魂魄輕易出竅,有效防止人體的短暫性休克。被施以毒鱗陣的人,無異於金剛不壞之身, “任遍體鱗傷而不減其勇”。第二步是肉身完全損壞的情況下,點破七脈,讓全身的陽氣泄出,然後刎頸自殺,讓魂魄汲取身體中泄出的陽氣,變成“陽魂”,利用陽魂自爆,可以瞬間引發一場越級的能量爆炸。像鬆溪子定這種金丹期的修士,陽魂自爆一瞬間產生的能量,絕不亞於元嬰期修士的自爆。

陽光通過孟姬臥室的門鑽了過來,仿佛要刺過那些細碎的裂縫穿透鬆溪子定青白的臉。

遠處白雪皚皚,雪原上逡巡的風裹挾著冰雪穿越山穀寒淵,傳來淒厲至極的哀嚎。

桑田田的心像是被鑿穿了一個巨大的洞,冰寒與疼痛肆意呼嘯,壓得她說不出話來,半晌,她才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絕望的哽咽。

這聲哽咽中帶著她這一生第一次明明白白的殺意。

在蒼梧弟子的眼中,桑田田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明明出手便是毀天滅地、流血千裡的大殺器,但卻從來不動手殺人,她的眼中好像有他們都看不到的異樣的堅持,讓她獨立於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

而蒼梧弟子眼中的桑田田的那股異樣的堅持來源於她現代人的身份,她學習的是“人人生而平等”、“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她信奉的是“我生來就是人傑而非草芥”,她的社會唯一需要大寫的字母是“I”,是我,不是你,也不是權利和武力,是自我。在她的價值體係中,任何視人命如草芥的行為都是違反法律和良心的。

在她生活的世界裡,自從1764年,貝卡利亞在《論犯罪與刑法》中提出廢除死刑以來,三分之二的國家在法律或事實上廢除了死刑。有些國家甚至沒有死刑,也就是說不管你觸犯了什麼法律,違背了多少道義人倫,我們可以剝奪你的自由,但沒有權利剝奪你的生命,因為生命權是至高無上的。在華國,死刑也是需要最高人民法院層層審批,社會大眾廣泛討論才可以執行的。沒有人可以輕易剝奪他人的性命,這不僅僅是因為死刑是不可逆的,也是因為生命權是人最基本的權利。這是桑田田生活了三十年的社會的必遵法則。這是幾萬年人類汲汲以求的公平,是幾萬年荊棘泥濘踏過,眼淚汗水灑過,屍山血海走過才換來的生而為人最起碼的權利。

所以她尊重並遵守,但是這一刻,她的心中陰霾遍布,異端初現。她狠狠的閉了閉酸澀的眼睛,才把滿心的恨與疼壓了下去。

她雙眼通紅,右手壓在鬆溪子定的心臟處,那裡是鬆溪子定的佛印所在。桑田田手中玉尺的靈力源源不斷的注入鬆溪子定的佛印,神識也無限釋放,搜索著鬆溪子定的三魂七魄。

人的精神分而可以稱之為魂魄,其魂有三,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衝,二魄靈慧,三魄為氣,四魄為力,五魄中樞,六魄為精,七魄為英,七魄分彆控製了人的喜、怒、哀、懼、愛、惡、欲。人死時七魄先散,然後三魂再離。如果三魂七魄均離體,那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

一般來講,魂爆是不太可能魂魄不散的,但是現在鬆溪子定的肉身竟然被人修補好了,陳如嫡還用鬆溪子定的佛印來溫養孟姬的魂魄,說不定鬆溪子定的佛印能護住些什麼也說不定呢。桑田田抱著最後的希望,用神識全開的方式來搜索鬆溪子定的魂魄,這種搜索對神識的消耗極大,沒一會兒桑田田的臉上便布滿了汗水。

柳橫塘、陳殷和陳如嫡也許沒有反應,但是水雲岑卻是吃了一驚,他沒想到桑田田的神識竟然能夠達到化神期的水平,這絕對不是一個沒有靈根的普通人能夠達到的神識,怪不得自己......

桑田田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神識暴露在了水雲岑的麵前,這一刻,她隻想快一點,再快一點找到鬆溪子定的魂魄所在。

終於在佛印正中的佛像頭部發現了鬆溪子定的兩魂四魄尚存,但掌管“怒”、“惡”、“欲”的三魄和命魂卻消失不見了。

桑田田在鬆溪子定的各個魂魄上都打上了自己神識的標記,這也算是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就鬆溪子定現在這種情況,估計也不會有人再來奪他的魂魄,但是桑田田還是不放心,就她目前的神識水平,整個浮空海三界能抹掉她神識標記的人應該不超過五個,因此隻有能實時追蹤到鬆溪子定的情況,她才能夠放心。

水雲岑看著桑田田滿是汗水的臉,心中有些酸澀,他看見桑田田將自己的神識一個一個的打在了那個人的魂魄上,桑田田到底知不知道神識標記意味著什麼?

桑田田估計是不知道的,即便知道,她估計也照打不誤。打完神識標記,她也開始往鬆溪子定的身上套治愈陣,層層疊疊的差不多套了十幾個還不放心,還把玉尺幻化成手環狀戴在了鬆溪子定的手上。然後又在鬆溪子定的枕邊點了一盞引魂燈。

治愈陣的光溫溫柔柔的籠罩著鬆溪子定,蒸汽藥浴在冰寒的八塞寒淵中蒸騰起一片嫋嫋的白霧,為他青白的臉更增加了一層脆弱的色彩,如果忽略掉臉上身上的細紋,這是一個長相極其出色的人。水雲岑想。

做完這一切,桑田田才徹底鬆了勁兒,頹然的跌坐到地上,水雲岑趕緊收回放在鬆溪子定身上的視線,把她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又掏出手帕為她擦汗。

這是一個極其安靜的救治現場,沒有一個人說話,即便是陳如嫡也沒有開口。

他在那個小孩兒的眼中看到了母親去世前的那個大雨傾盆的夜,他不知道為什麼所有悲劇的背景都冰涼,隻是那一夜的雨仿佛下了一生,空氣中鹹腥潮濕的氣息在他的餘生中揮之不去。

年幼的他使勁的搖著母親在夜雨中逐漸僵硬的身體,眼淚和雨水混合著血腥味流了下來,哭泣的語調淒惶又無助: “阿娘,你醒醒啊,阿娘,你彆丟下我,阿娘。”

而那個喜歡站在窗邊叼著煙杆罵他“狗X”的女人再也沒有回答。

“我要回蒼梧山。”桑田田冷冷的說,她像是一個突然失去了所有情緒的人,她的四周構築了一層厚厚的城牆,把所有人都關在了外麵,包括她自己。

“我......”陳如嫡剛剛準備開口就被桑田田打斷了。

“我師叔雪月真人號稱醫仙,一手醫術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也許對喚醒孟姬更有幫助。”桑田田直直的看著陳如嫡,語氣中看似說明卻充滿了不可辯駁。

陳如嫡點了點頭,覺得此刻說什麼都多餘。

他使用鬆溪子定的佛印作為孟姬魂魄蘊養容器的時候,好像從未想過這個人也曾經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他也有親人,也有人為他不畏山海,仆仆風塵而來,隻為求一條崎嶇險峻、微薄渺茫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