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釣魚執法(1 / 2)

正午,豔陽高照。

連帶著白天的詔獄,也不再陰冷。

囚室外的獄卒,忍不住抬眸,一次次望向窄窗。

江玉珣卻隻知道翻看《周律》,心無旁騖。

午時,未雨。

未時,未雨。

申時,仍未雨。

直到最後一縷陽光散去,再也看不清《周律》上的文字。

少年終於放下書本,站起身來,望向窗外。

史書上記載的時刻到了。

不隻獄卒。

死囚也抬起混沌的眼眸,向他看去。

“有雲從月鞘山飄來了。”

少年的聲音,打破了詔獄的死寂。

獄內眾人,忍不住隨他視線,一道向外看去。

窗外漆黑一片。

可就在江玉珣話音落下的那一瞬,忽有一道閃電破空而出,如利爪撕開月鞘山上棉被般厚重的烏雲。

雷聲隆隆,炸醒了整片平原。

“雨……真的下雨了!”

死囚瞪大眼睛,掙紮著爬向前,想要看清窗外的景象。

刹那間,大雨滂沱。

史書記載沒錯,日落時分,暴雨如期而至。

江玉珣深吸一口氣,顫抖著闔上了眼睛。

……這一次,他賭贏了!

隻消片刻,狂風便卷著大朵烏雲,將晴空吞入腹中。

雨點如鼓槌,擂向昭都、擂向羽陽宮屋簷上塑著的五脊六獸。

侍從不由一驚,但彩漆座屏後的人,仍晏然自若。

過了半晌,才緩緩抬眸,望向朝乾殿外,廣不可及的灰雲。

末了,又垂眸繼續批閱手中的奏章。

好像窗外,不過一陣尋常小雨。

半晌後,終於緩聲道:“詔獄陰濕,去將大將軍之子,請入羽陽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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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乾殿,燈火隨疾風飄搖,忽明忽暗。

隔著鏤空座屏,隱約可見一道絳色身影。

應長川手指輕抵額上,緩緩啟唇:“孤竟不知,愛卿有卜雨之能。”

說話間,視線穿透座屏,饒有興致地落在江玉珣身上。

少年頓覺如芒在背。

“陛下誤會了,”江玉珣立刻調整呼吸,“臣並不會卜雨。”

說著,他便舉手加額,一邊行禮,一邊將在詔獄裡備好的解釋,一口氣說了出來:“不知陛下可還記得,去年夏至前後,蘭澤郡曾降下暴雨?”

大雨導致河水泛濫成災,萬畝良田被淹,史無前例。

身為皇帝的應長川,當然知道。

“嗯。”

“臣自記事起,便生活在蘭澤郡。在臣記憶中,蘭澤郡從未下過如此的大的雨,所以直至此時,都還記得那幾日的天象……昨日昭都的天象,與去年無異。再加上臣赴宴時發現,羽陽宮地勢低窪,排水不暢……便有了如此推斷。”

江玉珣的心跳聲,重得壓過了窗外滂沱的大雨

下一刻,身著繡衣、渾身濕透的侍從,忽然出現在殿外,跪地大聲道:“啟稟陛下,玄通門附近的護城河水滿外溢。羽陽宮裡……也,也開始內澇了。望陛下暫時離宮避水——”

這一切,竟與江玉珣說得一模一樣。

應長川沒有理會侍從,反倒看向了少年。

似乎是在等待他的答案。

窗外大雨如銀河倒瀉,江玉珣頓了頓,隨之朗聲道:“出宮避水,隻是一時之計。如若可以,還望陛下早日修整羽陽宮,整治昭都水係,以免再澇。”

羽陽宮興建於前朝,選址時隻看吉凶方位,半點不講科學。

正巧建在了整座昭都,最低窪的地帶。

選址不當,再加上設計缺陷,之後的幾十年,這裡還會一澇再澇。

少年的語氣極為認真,眸中滿是真切期盼。

他這下總該滿意了吧?

可還不等江玉珣放鬆,應長川的聲音,竟又從畫屏後傳了出來。

“愛卿既知大周‘國庫空虛、民不聊生’,又為何提議孤大興土木?”

淦!

……應長川這是故意的吧?

想到自己的debuff,江玉珣心中一凜。

鋪天蓋地的恐懼感,刹那間向他襲來。

但這仍不能阻止他開口——

“回稟陛下,羽陽宮地勢低窪,平日裡便潮濕陰冷。哪怕不內澇,也非宜居之所。”

話音落下,江玉珣的心,已涼過了羽陽宮的大雨。

應長川駕崩時,也就三十左右。

在平均壽命不長的古代,都算極早。

史學界推測,除了在戰爭中負傷外,長期過勞和羽陽宮陰濕的居住環境,也是一大誘因。

大周滅亡、天下大亂的直接原因,就是應長川的死。

相比之下,這點工程量,還算得了什麼?

少年頓了頓,繼續:“陛下因此生病事小,折壽事情大。”

……折,折壽?

江玉珣他在說什麼?!

渾身濕透的侍從頓了一下,一點點將懸在腰側的劍,拔了出來。

周圍人的反應,並沒有阻止江玉珣後麵的話。

甚至於下一句,更為石破天驚。

“倘若陛下身死,大周也會隨陛下而亡。屆時無數百姓於亂世中流離失所、妻離子散,此乃大不幸——”

話音落地,昭乾殿內隻餘死寂。

陛下,折壽。

大周,亡國。

堪稱禁.忌的詞彙,竟這樣一股腦被江玉珣扯了出來。

是他瘋了,還是我瘋了?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