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釣魚執法(2 / 2)

江玉珣不知何時,攥緊手心。

如今,他隻剩一個選擇——硬碰硬。

這個“諍臣”,江玉珣是當定了!

少年突然抬頭,深深地看向座屏背後那道絳色身影:“文死諫、武死戰,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臣父戰死於沙場,是大周的英豪。臣這個做兒子的,自然也不能給家父丟人。”

“臣此言,是為陛下著想,更是為天下著想,對得起本心。”

“望陛下,三思。”

江玉珣的心跳,快得將要衝破胸膛,指尖都隨之泛起了麻。

他本該恐懼才對。

可這一刻,自心底裡生出的快意,竟如海嘯般,將懼怕壓了下去。

他才不要與應長川這種人虛與委蛇。

說就說,怎麼了?

羽陽宮風雨大作,水從四麵八方漫了上來。

等待應長川移駕行宮的侍從,跪滿殿外。

借著昏幽燭光,應長川生平第一次垂下眼眸,仔細觀察自己的臣子:

少年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五官略帶稚氣。

微挑、如貓瞳的桃花眼中,還泛著點水汽。

但目光,卻是他從未見過的堅定。

江玉珣冒雨入宮。

此時雨水正如淚般,順他臉頰滑落。

被凍得發白的薄唇緊抿著,自始至終,不曾開口求饒。

朝堂之上,人人善刀而藏。

應長川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鋒芒畢露之人。

昭乾殿內,滿座寂然。

半晌後,應長川忽然道:“愛卿怕孤。”

江玉珣咬了咬唇,沒有否認:“臣怕陛下,也怕死。”

但怕也要說。

窗外風雨晦暝、電光晃耀。

聽到這裡,天子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撲通、撲通。

江玉珣咬緊牙關,心臟都將要因緊張,而衝破胸膛。

昭乾殿外,狂風大作。

裹著淡淡的龍涎香,向少年襲來。

江玉珣下意識闔上眼,渾身冰冷,等待著最後的裁決。

然最後,他等來的竟是……收劍入鞘的輕響。

少年耳邊,傳來一聲輕笑。

反應過來時,應長川已然起身,走向窗邊:“傳孤旨意,整車備馬,即刻前往行宮避水。”

“臣,遵旨——”

等等,他就這樣放過我了?

江玉珣驀地睜開眼,不可置信地向殿上看去。

-

卯時,天將明。

昭都的天,好似破了個窟窿。

江玉珣冒大雨,乘車向城外而去。

……閉門思過,罰俸三年。

應長川不但輕易放過了自己,甚至還以自己渾身濕透為由,賞了一身錦衣。

看上去就價值不菲。

“公子,您向前瞧,”正想著,家吏的聲音,忽然自車前傳來,“田莊就在那裡。”

應長川絕對不是吃“忠言逆耳”那一套的人。

和渾身透著喜氣的家吏不同,江玉珣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勁。

“好。”

算了。

百思不得其解,江玉珣索性將此事暫放一邊,撩開車簾向外看去。

征南大將軍常駐蘭澤郡,在昭都沒有府邸。

隻有城外這座田莊,是他軍功所得。

多年無人照管,入目一片荒敗。

但此刻,江玉珣關注的重點,並不是田莊,而是……不遠處那一群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們在做什麼?”

“哦……這個啊,”家吏壓低了聲音,“您在詔獄的那番話,不知怎的傳了出去。現在百姓都說您能預知天災,紛紛來此敬拜。”他的聲音中,滿是敬畏。

敬拜?

馬車向前行進,田莊外的景象,愈發清晰——的的確確有人正在此殺牲放血,大搞祭祀活動。

幾秒後,江玉珣忽然握緊車軒,咬牙道:“……我知道了!”

家吏被他嚇了一跳,愣了一下才問:“公子,您知道什麼了?”

當然是知道,應長川為什麼會“放過”我了!

前朝迷信巫卜,由上自下,早成風氣。

應長川登基後,明令臣民不得私下進行巫、卜、殉、祭,一旦發現,最輕也要強征大筆罰款與徭役。

支持他四處征討的軍費,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這麼來的。

帝國大型工事,同樣如此。

儘管如此,巫卜殉祭仍屢禁不止。

隻是藏得更深。

詔獄戒備森嚴,自己那番話,怎麼可能一天就傳遍京城,並引得百姓來此祭祀?

這百分之百,是應長川的手筆。

他放自己回家,絕不是良心發現!

而是想借自己釣魚執法,將這群有巫卜殉祭之心,卻遲遲不曾行動的人給詐出來。

怪得不應長川那麼大方。

原來是將自己,當成了行走的軍費!

馬車駛入田莊,少年忍不住回眸,望向原野。

為方便“滅神”,應長川一手培養出了曆史上第一批情報、特務人員“玄印監”。

他們直接對皇帝負責,無處不在、如同鬼魅。

按照自己對應長川的了解……

江玉珣敢打賭,此時自己身邊,與田莊周圍,一定蹲滿了玄印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