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粉也有原則(2 / 2)

怡河兩岸百姓,被臨時遷入了附近幾座田莊。

一身玄衣的應長川巡查完河道,也於深夜走進了最大的一座中。

他一邊向內走,一邊借著燈火,拆開了玄印監今天送來的信報。

翻了幾頁後,手指忽然一頓。

……月俸豐厚、有的是錢?

自己這位侍中,明明早就因罰俸三年而清貧如洗。

方才快速翻閱信報的應長川,忽然停在這一頁,久久沒動。

末了,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點小錢”恐怕讓江玉珣肉痛了許久。

少頃,應長川正打算翻頁,驀地聽到一陣喧鬨聲從一旁傳來。

他頓了頓緩緩合上信報:“發生了何事?”

“回稟陛下,”守在附近的侍從立刻上前,他單膝跪在地上,一臉緊張地回答道,“剛剛有百姓,在此宣揚巫覡之說。被抓後惱羞成怒,繼而口出狂言……”

今天烈日高照,眾人心中不由打起了鼓。

再加上近來本就農忙,遷移至此無疑會誤了農時。

焦慮的情緒,一點點在人群中蔓延。

緊接著,就有不安分的人,趁此機會宣揚起了巫覡之說,與對朝廷和應長川本人的不滿。

侍從的話音剛落,應長川已走到了那人所在的小院外。

“陛下——”侍從還想說點什麼,便被應長川抬手打斷。

半掩的院門內,身材枯瘦的男人被士兵按倒在地,此時正一邊掙紮一邊大聲叫喊道:“……我說的哪裡有錯?當今聖上難道沒有謀朝篡位嗎?!”

尖厲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每個人耳邊。

聽到這幾個字,跟隨天子一道而來的禁軍,下意識望向他。

不料應長川非但沒生氣,反倒站在原處,好整以暇地順著那扇半掩的院門,朝內看了進去。

“嗚嗚……”

院內,士兵將布條塞入了男子口中,但這仍不能阻止咒罵聲傳出。

按照《周律》所寫,這名男子將被罰往邊塞,服終身苦役。

這對他而言,或許與死沒什麼區彆。

眼見已經走上絕路,骨瘦如柴的男子愈發肆無忌憚:

“亂臣賊子……照我看,昭都暴雨、水淹羽陽宮,就是報應!”

應長川原本是前朝貴族,年少從軍、四處平叛。

然而將他視作救命稻草的前朝皇室,做夢也沒有想到:天下太平那日,他竟立刻倒戈,殺回了昭都。

更沒想到的是,軟骨頭的朝臣貴族,竟然連抵抗都不抵抗,便將應長川擁立為帝。

聽到這裡,周圍人瞬間麵如土色。

雖然常常有人在背地裡,稱應長川為“亂臣賊子”,但是從來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麵,將這個詞說出口。

禁軍握緊了手中刀劍,時刻準備將院內的人斬殺。

但是應長川卻遲遲沒有發命。

天子眯了眯眼,借著燈火朝小院另一邊看去——

總管此事的江玉珣,也來到了這裡。

他看上去好像是剛被人從睡夢中喚醒。

隨意披了件晴藍色的外袍,將長發束成馬尾,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應長川不禁有些好奇,向來不給自己麵子的江玉珣 ,今天又會說些什麼?

少年在燈火前站定。

聽清男子在說什麼後,忽然嗤笑一聲,緩步走了過去:“亂臣賊子?”

江玉珣語氣裡的不屑過分清晰,整座小院都隨之靜了下來。

就連被按在地上的男人,也艱難地抬起頭,向他看去。

燭影點燃了少年漆黑的眼瞳。

將他的麵容映格外明豔。

江玉珣蹲下身,一臉輕蔑地看向男子。

——拜托,我雖然是應長川的黑粉,但黑粉也是有原則的好嗎?

身為現代人,江玉珣可不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

推翻舊王朝,在他這裡從來都不是什麼黑點。

“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劣者汰*。”少年清潤的嗓音,刹那間刺破長夜,清清楚楚地落在了眾人耳畔。

這種論調,前所未聞。

“你——”男人張大了嘴,一臉不可置信。

院外,應長川的目光,也忽然變得幽深。

朝野上下向來對他奪位一事諱莫如深。

似乎是將“亂臣賊子”這一點,默認了下來。

今天也是應長川頭一回,聽人光明正大談起此事。

更彆說江玉珣說的,竟然是一種連他,都從沒有聽過的觀點……

小院內,少年重新站了起來。

晴藍色的外袍,如月光般輕柔地覆在他身上。

可是他說出的話,卻是與月色截然相反的炙燙:

“在我看來,憑實力打來的天下,拿得遠遠要比生來就有的更為名正言順。”

話音落下後,江玉珣看都沒再多看那人一眼,徑直轉身對帶自己過來的人說:“把他帶下去,按照《周律》處理。”

對方愣了一下連忙應下:“呃…是,江大人!”

其餘士兵也終於緩過神來,把男人從地上扯了起來,押向院外。

一時間燈火搖曳。

好不熱鬨。

片刻過後,伴隨著“吱呀”一聲輕響。

應長川身前那扇半掩的院門,就這樣被人推了開來。

玄色的身影,隨之出現在眾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