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來了!
江玉珣的呼吸在這一瞬亂了起來。
千載後,考古人員曾在某地意外發現一堆窖藏文物。
除了零星幾件金銀玉器外,還有數不清的銀兩、金錠。
——這些東西的共同特點是,每一件上都刻有“虔信士鞏茂通”的銘文。
“虔信士”即聆天台的虔誠信仰者,“鞏茂通”則是丞相的大名。
考古學家據此推測,這些窖藏文物應當是大周丞相鞏茂通,想要在背地裡上貢給聆天台的。
至於這筆錢究竟是從哪裡來的,現代考古學界則眾說紛紜,未有定論。
……直到這一刻,江玉珣終於明白:這錢竟然是鞏茂通貪汙的河款!
就在玄印監領命上前之時,江玉珣忽然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等等——”
襄台殿上,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江玉珣深吸一口氣,深深地看向鞏茂通:“丞相大人想必是死也是不會說的。”
應長川緩緩抬手,示意玄印監暫停動作:“愛卿何出此言?”
“丞相應當是想將那筆錢送給聆天台,”江玉珣的目光在這一瞬變得格外深沉,“假如他如實招來,天下怕都要因此一震。”少年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京兆尹貪汙修堤款,差點害得怡河兩岸無數百姓葬身魚腹。
追查到底,這筆錢竟落到了聆天台的手中!
屆時他們會怎麼想?
倘若丞相將此事招出,有千百年根基的聆天台,定會遇到史無前例的危機。
天下恐將大變。
聽聞此言,丞相身軀隨之一震,無比驚恐地抬眸向江玉珣看去。
……他,他怎麼知道?
-
與此同時,聆天台正殿內。
黑色巨石雕成的鬼神,正怒目、俯視大殿。
身著鉛白色法衣的商憂,背對鬼神而立,低聲朝另一人問:“大人拿了鞏茂通的錢?”
正冥想的大司卜眼皮都未多抬一下:“怎麼,你沒拿過?”
他的語氣滿不在乎。
商憂緩緩轉過身,將手中茉莉一瓣一瓣撒向神像:“鞏茂通已被皇帝帶走審問,你可曾想過倘若他將聆天台供出,將會為我們惹來多大的禍端?”
“怕什麼怕?”不可一世了幾十年的大司卜狂傲道,“他這點定力還是有的。”
商憂一點點攥緊手心。
茉莉的汁水自他指間溢了出去。
說話間,大司卜總算慢慢睜開眼向商憂看去:“再者說,就算他將聆天台招出也無妨。隨便推個巫覡出來,說東西皆是他收的,吾等一概不知不就行了?”
大司卜這些年來處處為商憂所掣肘。
如今見對方似是在懼怕,他心中竟也生出了幾分壓過對方的快意。
“你啊,到底還是太過年輕,”大司卜扶著膝站了起來,他緩步走到商憂麵前,輕笑著丟下一句,“一個鞏茂通翻不出什麼水花來。”便向外走了出去。
“至於那個江玉珣,則更是隻會逞口舌之快,”走至殿門口,大司卜突然停下腳步,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咬著牙說,“……有再一再二,絕無再三再四。”
商憂緩緩閉上了眼,把手中已碾碎的茉莉拋了出去,同時意味不明道:“那此事,便交予您來處理了。”
“自然。”大司卜不屑地冷笑一聲,終於走出大殿。
-
“你——”尖厲的聲音從眾人耳邊穿過。
鞏茂通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丞相既然能為自己貯備人牲,那將錢送給聆天台,也是意料當中的事。
鞏茂通的反應更是直白告訴眾人:江玉珣說得沒有錯!
可知道這些又如何?
隻要鞏茂通不鬆口,找不到河款現在何處,知道再多都是徒勞無益。
“啟稟陛下,”江玉珣忽然離席朝天子行禮,“臣願率人前往搜尋,直至將河款找出。”
聆天台眾人不由蹙眉。
江玉珣瘋了嗎!他竟真的要去大海撈針?
應長川垂眸向少年看去:“愛卿可知丞相名下有多少座田宅?那些田宅占地又有多麼廣袤?”
“臣知曉。”
江玉珣的語氣格外堅定。
如果沒有窖藏出土,找到河款的確是難如登天。
……可是後世的考古報告中,卻已寫下了它的大致方位。
此時不尋,還等何時?
江大人怎麼這麼固執!
聽了江玉珣的話,玄印監眾人不由著急了起來。
——假如他帶著大批人馬前往丞相府邸搜尋,最終一無所獲,那必是一件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之事。
這可開不得玩笑!
燭火映亮了少年的眼瞳。
江玉珣深深地朝應長川看去。
此刻他的眼中隻剩天子一人身影。
“哪怕是大海撈針,也有一絲希望。乾等下去,隻能等到怡河再度泛濫之日,”少年目光是從未有過的認真,“況且臣也絕非茫無頭緒。”
玄印監眾人齊刷刷地將視線落在了應長川身上。
江大人瘋也就算了,陛下定不會任由他這樣瘋!
少年也在這一刻再度開口:“找到河款,不但能夠築堤,還可重創聆天台。”
襄台殿內燈火晃耀。
此刻除了期待與專注外,應長川還從江玉珣的身上,看到了無法忽視的野心。
他問:“陛下,您真的一點也不心動嗎?”
江玉珣的聲音在襄台殿上一遍遍回複。
應長川手中杯盞隨之一晃。
突然漾出幾分,落在了他指間之上。
下一秒,天子的聲音忽於襄台殿上回蕩起來——
“傳孤旨意,玄印監三部與禁軍北軍一道,隨侍中前往昭都搜尋河款,即刻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