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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時在賽前就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其中包括對此前每一次訓練賽的複盤。
在回顧到招新時第一次打辯論,路申言用所謂“不可知論”的言論把自己駁倒時,俞時就想到,對於“永恒”這個詞,類似的駁論就一定會出現。
他在每一個邏輯鏈都做了相應的假設,以備不時之需。
俞時站起,轉頭看了一眼時間,還剩40秒。
“您方如何得知後世生物一定會是高維生物,不是草履蟲又或者是其他生物?價值是高階生物創造的價值,的確給了我們人類身份的認證,可您方如何確認,未來一定會有這種生物?”
“假定有,或許人類一滅絕立刻就會誕生,也可能在人類滅絕後的十億年後才會誕生,那時候人類的所謂化石是否存在還未可知,人類對前世的研究成果會否存在也未可知,即便是價值的延續,這個價值會否會延續,何時能延續,又能延續到何時,這個何時又是否可以永恒,您方能否具體說明?”
正方出現了短暫的停頓,看向反方的眼神中多了一絲猶疑。
正方僅剩的最後三十秒鐘自由辯論時間,俞時依舊聽的認真。
投影上代表反方的計時器就停在最後的8秒鐘,他沒再站起,在紙上重重地落下了結辯的最後一筆,舒出一口氣。
正方辯友的結辯陳詞友好而鄭重,俞時也不例外,他挺拔著身子,麵上是一貫自信而張揚的笑,“……人類固然偉大,比之浩渺的宇宙卻是滄海一粟;一百年已然接近人類生命的儘頭,比之地球卻仍然如若蜉蝣。”
他的目光從室內所有人的麵上掃過,“一萬年太久,我們隻爭朝夕。”
一語言畢。結束鈴響,俞時衝對方二辯點了點頭,坐了下去。
評委點評環節俞時坐在教室最後麵休息,身邊圍了不少人,嘰嘰喳喳說了個不停,趙小媛在一旁感歎,連連說俞時腦子好用,一邊後悔怎麼就一腳踩進陷阱。
秦真坐在俞時旁邊,喋喋不休的念叨著驚心動魄40秒,“俞時,你知不知道小媛那一句駁論之後我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俞時心不在焉地笑笑,耳朵自動過濾掉雜七雜八的恭維,腦袋左右掃了一圈,沒找到那個本來最應該出現在他身邊的人。
最後,反方判贏,最佳辯手給了正方那位二辯趙小媛,她伸手給俞時比了個大拇指,轉身和隊友複盤去了。
俞時坐在自己的辯席,轉頭去看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陰沉不語的路申言,三辯去了衛生間,俞時屁股一挪,坐到路申言旁邊。
“路哥,我們贏了,”他伸出手在路申言眼前晃了晃。
路申言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贏了還不高興,我剛剛的發揮怎麼樣?是不是神了?”俞時眼睛冒著光,表情裡藏不住的“求表揚”。
路申言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句“出來”,轉身走出教室。
俞時不明所以,但還是跟了出去。
路申言一直往前走,並沒有停下的意思,任由俞時在後麵叫他,他拉開樓梯間的防火門,扶住門等俞時進來。
防火門合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俞時背靠著門,看著麵前緊緊皺著眉頭的路申言,心裡的雀躍已經沒了多半。
兩人僵著,風刮過窗戶因為氣壓產生的呼呼聲在寂靜的環境中無限放大,門後隱隱約約傳來秦真開朗的笑聲。
不多時,路申言邁了一步,靠近俞時。
“你這個打法太過冒險,”路申言開口,語氣是一貫的平靜,“你有沒有想過…”
“富貴險中求,”還沒說完,被俞時嗆了一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個道理難道你不懂?”
“一招不慎,滿盤皆輸,”路申言極力克製,“大家都是新人,經驗不多,可以後的賽場多的是打遍了全國的前輩,你心裡想什麼,下一步怎麼打,根本瞞不過他們。”
“可你的打法又有什麼優勢?越保守就越會被壓製,”俞時也壓著聲音,“我不覺得我的打法比你的風險更高。”
“俞時,我不想把我的思想強硬的灌輸給你,可是劍走偏鋒總歸…..”
“路申言,”俞時低下頭不再看他,伸出手掌隔在兩人之間,“我不想因為這個事情和你鬨矛盾,因為我不得不承認你的確是個很厲害的隊友,除了打法之外,我們的配合讓我整場比賽都很舒服。”
“可是打法這件事,”俞時歎了口氣,欲言又止,“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路申言不答,心裡卻有答案。
的確,打法這種事,本來就沒辦法介入並強製的改變。
不過,這並不代表不可以調和。
慢慢來吧。
“剛剛是不是等著我誇你呢?”路申言一改嚴肅,聲音也沒了剛才的緊繃。
俞時撇著嘴,搖頭,“沒有,那一招險棋落子的時候我就猜到,你一定會罵我。”
“還真讓我猜著了。”
“還算了解我,”路申言笑笑。
俞時一聳肩,眉毛一挑,攤開手,路申言不自覺想起那張“基操勿6”“不愧是我”的表情包。
“俞時,你打的很漂亮。”
俞時一度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他伸手掐了一下路申言小臂,疼的對方眉心一跳。
他看著路申言,路申言的眼睛不會撒謊,那裡麵含著月亮下深海一樣的靜謐,溫柔而深沉。
路申言背對著窗。
剛剛還是多雲,這會兒雲層跟著風走開了,窗外陽光灼灼,刺的俞時眯起眼。
他突然就想起那天晚上和秦真一起聽的一首歌。
“你的視線,那力量,我不想再去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