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婚姻應該/不應該合法。”俞時擺弄著手裡的筆，眼睛一眨也不眨。

俞時感覺右手邊總有東西在戳他，回過神來一看，還能是誰？隻能是路申言，正拿著筆懟他小指骨節。

俞時看他一眼，挑了下眉，歪過腦袋質疑。

“我說我鋼筆去哪了，原來是你拿走了，小賊，”路申言湊過頭去，一臉嚴肅地說悄悄話。

俞時看了眼正在做準備的主持人和對麵坐得整整齊齊的對方辯友，皺起眉佯裝討論問題，一手在手卡上比劃著：“這是我的護身符。”

路申言懂了些什麼，在主持人拿起話筒前坐直了身子。

“賽程很快就來到了半決賽，今天我們場上的兩支隊伍……”

主持人娓娓道來，每一句都像是要給這屆比賽畫上一個句號。

俞時聽得很有感觸，回頭一看，竟然已經走了這麼遠。

“今天的辯題是：同性婚姻應不應該合法，首先介紹來自梁州大學的辯論隊……”

自我介紹詞俞時已經相當熟練，他接過話筒又傳遞，在路申言的問好聲中鞠躬。

已經形成肌肉記憶了。

俞時聽完對方的介紹，眼神不自覺轉向反方三辯，那個路申言之前提過的優秀辯手。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俞時的眼神，偏過頭來對著俞時微笑，又轉了回去。

“請正方一辯陳詞。”

秦真拿過話筒，站了起來。

俞時抬眼過去，剛剛好可以看到秦真微微低垂的眼睫。

他總覺得秦真今天有哪裡不太一樣，俞時看了他半天，怎麼都找不到哪裡不對，於是便放下了這個念頭。

反方一辯高高瘦瘦，戴了個黑框眼鏡，頭發也梳的一絲不苟。

他站起來的那一刻俞時心裡就冒出來一個念頭。

這人不會是個數據怪吧？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大堆百分比砸在俞時腦袋上，一串接著一串，每個都具體到小數點後兩位。

俞時手裡筆一刻不停，記數據記得手抖。

攻辯環節俞時小小放了把火，隻不過被對方繞著彎避了過去，再想帶節奏比較難，俞時果斷的短暫的放棄了這個打法，跟著小媛的思路繼續順下去。

和李教練說的一樣，對麵很會“避而不談”，而對於他們自己的思路帶的又很快，不仔細起來幾乎毫無防備就被對麵蒙頭帶走，所以，就像俞時之前的想法，隻能慢慢來。

可這樣一來，集火會在自由辯時統一爆發，如果現在不鋪上一劑猛藥，後麵會很難。

俞時正想著，對麵三辯就點了他的名字。

“對方辯友好，在剛剛我們辯論的過程中，我做了以下幾點總結，下麵我想就這幾點來問一下您方對於這幾個問題的態度。”

“您方的觀點裡，結婚是一種情感的遞進，無論性彆，這種遞進都應該是合情合理合法的，我想延伸擴展一下，生育對於相愛的兩個人而言，是不是也是一種情感的遞進呢？”

“是，但我想生育更多的是對基因的延續，是家族希望的延續，而並不是情感的延續。我們都在互聯網上看到過年過七旬仍然恩愛的丁克老夫妻，也見過剛至中年便破碎的三口之家，所以，生育並不是延續感情的必要條件，延續感情的充分必要條件隻能是感情。”

俞時振振，放下話筒。

話頭被俞時繞開，反方三辯隻好順著他的話換了另一個思路：“但婚姻不是延續感情的工具，而是一種責任。讓年邁的父母去接受自己的孩子是隻占社會少數的異類，讓他們在你們的婚姻裡承受來自外界的本不該有的刻薄的眼光，去麵對多嘴看戲的親朋好友陰陽怪氣的詢問，這就是你作為兒女的負責嗎？”

路申言攥起拳頭，抬頭去看俞時的反應。

原以為會暴跳如雷的俞時卻隻是呼出了一口氣，從桌上拿起話筒。

“首先，同性戀者並非是社會的異類，同性戀者會被另眼相看，主要在於大眾的眼睛看過來的方向。看之如蛇蠍，同性戀者必然會如同過街老鼠，而通過正當的科普，理解隻是時間問題。”

“其次，您對於婚姻的責任方向產生了誤解，婚姻的責任在於婚姻內部，並非外部的父母。異性的愛人可以通過婚姻來保障促成婚姻的愛情，產生對等的責任關係。”

“可對於被性彆束縛的愛人，我們卻連承擔責任的義務都不配擁有。這是性彆的錯誤嗎？不是。這分明來源於自詡正常的多數人的看過來的眼睛。”

……

結辯小結後，雙方教練都叫了暫停。

李教練站在場邊等俞時下來。

主要方向以及思路都沒有問題，暫停隻是為了緩解俞時的情緒。

俞時扁著嘴，聽著幾人談話，沒有任何表示。

“俞時，剛剛的駁辯還不錯，不過一會要注意不可以偏離主旋律太遠。”

俞時盯著前方。

他垂下眼：“教練，我有點累。”

“雖然我每一句都在反駁，可是我心裡知道他們每一句都是對的。”

沒有人會不去看彆人的眼睛。

就好像是站在世俗的麵前，親耳聽著他們說這事有多荒謬。

“但我還是會拚命打下去。”

也沒有人會因為偏見而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