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晴醒了。

她還沒有從剛剛的夢裡緩過神來，愣愣地盯著天花板，仿佛上頭有什麼好看的。

夢裡爭吵的男女是她的父母。進去那個院子之前，爸爸媽媽答應晚上帶她過生日，8歲生日。

肖晴還記得她趴門之後，父母就出來了，屋裡的叔叔和阿姨叫她進去。叔叔沒那麼嚴肅了，阿姨還給她倒了水，讓她坐在爸媽坐過的黃色木頭椅子上。那個椅子很高，她夠不到地麵，於是她低頭找了找，發現座位下麵，兩個椅子腿之間有一條橫著的木頭杠，正好可以放下她的小涼鞋，她就把腳擱在那上頭。叔叔和阿姨好像問了她很多問題吧，也好像沒有，肖晴記不清了，她心裡隻惦記著一會兒的生日晚餐。

小孩都喜歡過生日，急著穿上漂亮的衣服，急著吃到一年一次的生日蛋糕，急著，長大。

肖晴知道爸媽關係不好，經常吵架，有時還會動手。但肖晴不知道，他們進的那個院子，是區法院。她的父母很早就已經向法院起訴離婚了，關係惡劣到沒有協議離婚的可能。

終於問完了，肖晴被阿姨領到院門口，看見有人在門口和爸媽一起站著。還沒等她夠到爸媽的手，爸爸對陪著的人說，行了，那就這樣吧！然後轉身就走。沒有低頭看她一眼。

當時還發生了什麼，晚上的生日過沒過，肖晴都不記得了。那些記憶，和爸爸那乾脆的轉身一起，揚長而去。

而距離院子門口發生的一幕，也過去了十二年。

肖晴起身下床。

今天是周六，她和媽媽撒了謊，說要和閨蜜一起去逛街。實際上，是她那位十多年沒有音信的父親，從她家老房子的租客那裡搞到了她的手機號碼，周五給她打了個電話，說很想她，約她見個麵。

她少見地沒有和媽媽說實話。媽媽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不必再去揭開。而她自己，悄悄地為這次見麵設想了很多種可能，是不是爸爸年紀大了終於想起了她和媽媽的好處，那她就可以把這些年的怨懟都說出來，替她媽媽還有自己，出一口氣。或者她爸爸有什麼問題和困難？她總可以去看一眼，搞清楚究竟怎麼回事吧。

多年以後回憶起來，肖晴還是很想抽當年的自己一個大嘴巴，或者把這個傻子倒著拎起來，控控腦子裡的水。

肖晴揣著一大堆自己編排的理由，到了見麵的地方，一個購物中心前的廣場。廣場位於本市最大的步行街上，好不熱鬨。這地方是肖晴選的，這樣的環境也許能讓自己放輕鬆吧。她不知道父親從哪個方向來，於是在原地左右張望。離約定的時間還差幾分鐘時，她已經緊張到手心冒汗，甚至想去上個廁所了。

遠處一個中年男人朝她走過來，長相的變化、是不是老了已經不重要，肖晴知道這個人是誰。她非常不愛哭，此刻卻怔怔地想要落淚，而這個衝動，被凝固在男人手裡牽著的。。。那個扭來扭去的小女孩身上。這是——誰的孩子！！

可這，還需要問嗎？

需要。

幻想與期待被陽光蒸發了，肖晴在心裡擦乾了眼淚，冷冷地等那對父女走近，劈頭一句：“你又結婚了？！”

世上有百千種父女重逢的場麵，不知道這樣的開場白是不是最詭異？

肖晴的爸爸，陳之劍，眼神躲閃，含糊地應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