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 “二十年,找到你了”(2 / 2)

陳池頓了頓,餘光中是血色枯骨,沉沉死氣。

“是一隻妖魔啊。”

“山神”怔愣地望著他,眼裡的神情先是疑惑,又慢慢變為悲哀,最後卻是暴起凶光,妖魔的邪性瞬間爆發,帶著濃濃的殺機和怒意,血霧凝實直取麵前靈物的心臟。

怎麼可能是妖魔!怎麼會是妖魔!

他可是因於護佑此山而生的自然之靈,每一年輪轉的春夏秋冬,日複一日的朝夕日落,所有的山間和風,涓流叮咚,生機盎然,他看著守著千百餘年。

這是他珍愛保護的美好。

不容任何汙穢沾染。

這會兒讓這座山變成這個糟糕的樣子的,才不是因為什麼妖魔,隻是靈氣乾涸,不得滋養,隻要能取來更多的靈氣,就能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通通趕走,讓山重新活過來。

他要保護山,要更多更多的靈氣。

陳池瞬間出劍,招式空寂渺茫,似有鴻蒙萬象,凝實成銳利刺藤的血霧竟被輕易擊散,一點點在空氣中融化,最後消失不見。

劍意使出的瞬間,“山神”又愣著了。

“咦……”

他茫然地抬起頭。

“外麵的妖邪怎麼都闖進來了,糟糕,糟糕……”

“趕出去,吾必須把它們都趕出去。”

“你這個小家夥,靈物啊……當心些,可彆被妖邪吃了……”

山神喃喃不休,身體無意識地掙紮著,根係在大地裡顫抖。

那一劍的劍意直入神魂,深深挖出了其中僅剩的一點清明。

曾經那位行於山月的神靈意識到自己變作這番模樣,蒼老渾濁的雙眼裡儘是淒涼與悲哀,最後的純善之性與邪魔本性在內爭鬥燔灼,礙於身軀被困土地而引的地動不休,四周無數朽木紛紛傾倒。

此刻正是斬殺它的最佳時期。

陳池想也沒多想,反手又斬出一劍,鴻蒙劍意勢不可擋,摧毀了這妖魔的邪心。

妖魔死於他劍下。

陳池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親手殺死了一隻妖魔,或者說是親手殺死自己的恩人。

正如他上輩子每一次拿起劍,放下劍,隻是為了除魔而已。

什麼感覺都沒有。

血霧在由濃變淡,慢慢消弭在熹微晨光中,山的殘像在眼前逐漸顯露。

荒蕪枯萎,沒有任何生機。

隻有朝暉下被邪魔侵染過的痕跡。

山神的確守著護了這山千百年,從他第一次感受草木河川,四季輪回,到百年前邪魔入侵這片淨土,自己受怨氣汙染墮落為妖魔,到剛剛企圖吞噬靈物卻被斬於劍下,身靈消散天地。

此前千百年是他勤勉儘責的守護,此後五百年是他一人苦苦支撐的黃粱一夢。

所有的生靈早在百年前邪魔入侵的當晚儘數歸亡,變作怨靈四處遊蕩哀嚎,連同山神受傷腐朽的身體禁錮在荒山之中。

可是那會兒他大概並未意識到自己的不幸。

於是瘋狂榨取山脈靈力,遇外人闖入就一並取之為己用,偷天換日般,用淨土的模樣掩蓋掉血色枯骨,此後四季流轉,花開花落,生機複蘇,他守護了五百年。

五百年隻是山神的一場夢。

陳池早有察覺。

山中生靈看似是活物,然而無一例外都詭異地散著一股味道。

原先陳池嫌棄猴兄身上的怪異氣味,嫌棄到猴兄自己雖然莫名其妙不明所以,每次來找他玩的時候總要先泡泡山泉,再去山野逛一圈沾點清香的花粉。

最後那味道依然在,陳池也認命了,忍忍算了,也不能真的熏死自己。

現在看來,那是蒙在假象之下的死氣。

血霧枯骨不是障,真正的障是山神蒙蔽自己而創造的淨土假象。

按理說,這麼厲害的障輕易不能自行解開,非得是布障者本人或外力使然。

山神本人定是不可能的,而陳池隻是誤闖到巨樹林逗留了一小會兒,總不可能觸發了什麼奇怪的機關把這個障破壞掉了。

所以會是誰?

茫茫天地間,陳池聽到一陣似有似無的蕭聲。

蕭聲纏著空穀低沉哀婉的風,幽幽的音調似在為此地哀悼,又似在寬慰亡靈。

眼前沒由來的掠過一道白霧,晃眼片刻,陳池麵前多了個人。

蕭聲戛然而止。

咦。

這人雪衣白發宛若天人,偏偏麵上帶著個麵具,容貌眉眼儘數掩於其下,讓人瞧不出真容,平添幾分疏離。

卻叫陳池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

他拿手中的玉簫輕輕敲了下山神凋亡的軀體。

一抹紅光自朽木上躍出,被玉簫吸收了去。

末了,他的視線落在了陳池身上。

“二十年,找到你了。”

這人的聲音並沒有看上去那般冷漠,相反,仿若絲線輕輕纏繞而上,細密而溫柔,輕而易舉使人淪陷。

陳池現在更想走了。

師父教他的功法專為對付妖魔而練,克天下一切妖邪之物。

可若是對上其他人,特彆是對手修為靈力強壓他幾座山的情況,能不能活著逃不出都是個問題。

什麼叫找到你了?

什麼二十年?

這人也跟那些葬送在山神手上的人一樣,都是奔著他這個稀有靈物來的?!!